“這還用問定是因錯失了昨日常娘子登泰樓作畫之事,急著看畫去了”
“你們昨日都在場”
“那是,虧是早早過去了,后來人滿了,可是想進都進不去了”
“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那幅山林虎行圖是出自女子之手。”
“先前還當祭酒收常娘子為徒,是兒戲之事呢現下看來,常娘子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并非一時興起。”
有人嘆息著道“常娘子雖為女子,卻實非我等可比。”
經過此處的宋顯聽得此言,腳下微頓。
昨日他回來的早,歇得也早,但同窗夜間歸來的動靜吵醒了他,那幾名同窗對常歲寧的稱贊聲雖不高,卻滿是遲遲無法平息的驚嘆。
今晨起身,國子監內更是四處都在議論此事,走到哪里便聽到哪里。
但此時這句話,卻如一記石子,砸在了宋顯心頭。
她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并非一時興起
那先前欲拜祭酒為師卻被婉拒的他呢
是他不如一個小女子嗎
四日前昏暮中的那番對話似乎還在耳邊。
彼時他口中與心中皆認定了祭酒收對方為徒不過是陪著家中小女郎玩鬧而已,而對方欲辦拜師宴的張揚之舉使他不滿
可那小女子卻對他說,她有把握不會辱沒祭酒之名。
她還說,她會成為一名足夠出色的學生。
他那時只是嗤之以鼻,且并未掩飾自己的嗤之以鼻。
可現下耳邊所聞,卻如一記耳光打在了他臉上。
那群學生間,也有持懷疑態度的“女子畫虎畫得再好能好到什么地步該不是你們夸大其詞吧”
“畫就在登泰樓掛著呢,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了”
“走,咱們一同去”
“宋兄”有人瞧見了宋顯,上前施禮時隨口邀請“昨日登泰樓之事宋兄必也聽聞了我們正要去看畫呢,宋兄可要同往”
宋顯才名遠揚,其才學在一眾舉子中十分亮眼,又因屢得喬祭酒稱贊,是明年春闈最被看好的人選之一,故而在國子監內人緣一向很好,是被同窗們爭著結交的存在。
迎著那些目光,宋顯正色道“今日需去拜訪一位先生,便不與諸位同去了。”
“不知宋兄又要去拜訪哪位大儒”
“也是,宋兄和咱們這些閑人自是不同的”
“宋兄,那我們便告辭了。”
同窗們結伴說笑著離去,宋顯站在原處,袖中十指無聲攏緊,神情有些復雜。
他方才撒謊了。
他今日并無要去拜訪何人的打算。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下意識地便要撒謊回避。
左右不過一幅畫而已,她才多大年歲,且她那般模樣分明也不像是能沉下性子去刻苦精攻書畫的人
他不否認,能得到如此之多的肯定,她必然是有幾分天資在的。
但那些議論聲中句句不離對她身為女子的驚嘆,故而說到底,這些夸贊中無疑摻有對她為女子之身竟能有如此才氣的另眼相待
同樣一幅好畫,若是出自女子之手,因難得少見之故,便比男子更易受人矚目議論,注定是不會被一視同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