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照著“萬變不離其宗”的原則記下四處的陣法布置,一路分辨之下,慢慢察覺到了一絲蹊蹺。
這些布陣之物雖繁雜,但細看之下,卻有缺失,布陣之物與位置也分主次,若用主次來說,此時所見皆為次,真正的主陣之物反而沒有看到。
這主陣之物便是一陣之眼,陣眼關乎著一陣起滅,是最關鍵的存在。
這是陣法所需、亦或是以防陣法被輕易破壞,故將陣眼布在了隱蔽的暗處嗎
常歲寧思索間,已隨圣冊帝來到了玉池邊。
圣冊帝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常歲寧耳邊響起。
“常娘子可知朕為何將你召來大云寺”
“是為眾討逆將士與臣女阿爹祈福。”常歲寧就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來十分微弱。
她的觸覺聽覺知覺皆減退了大半,需要格外凝神去細聽,才能分辨出圣冊帝在說些什么。
“是,但不全是。”圣冊帝微轉頭看向少女“實則,朕有一不解之處,想要問一問常娘子。”
常歲寧不動聲色“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常娘子頗有過人之處,朕此前曾有意予以侍桉女官之職,你并未應下。”圣冊帝語氣中并無威壓,但說出來的話卻叫人無法放松。
“之后,李錄與崔卿皆有求娶之心,你亦悉數拒絕故而朕很好奇,你無意朕給的官職,也無意尋常女子看重的好親事、好兒郎,你真正想要的,會是什么”
這些,分明是她的阿尚會做得出來的事。尋常女子所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唯她的阿尚不會看在眼中。
明洛的目光未曾有一刻離開過常歲寧。
此刻,那少女臉上依舊不見異樣,也看不出被試探之下的不安與遲疑。
“臣女自知心性未定,恐在宮中惹出禍事,才未敢應下女官之職。至于親事,在臣女看來,其中好壞之分,需講求兩情相悅,只有彼此心意相通,才算得上是好親事。”
頓了頓,那少女又道“若問臣女想做什么,臣女如今只想做阿爹的女兒,呆在常府,與疼愛臣女的父兄一起生活,如此便夠了。”
圣冊帝聞言微微笑了笑“會有這般想法,你大約是還未長大。”
少女聞言道“阿爹說了,臣女無需長大,臣女可以一輩子在他身邊,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天真又率性的話,似乎讓圣冊帝有些失神。
“不必長大,也是幸事。”圣冊帝道“朕的孩子,很小的時候便長大了。”
“這也是朕為人母的失敗之處,朕將他們生下,卻未能給他們安穩的生活”圣冊帝看向那尊天女像“而待朕終于有能力彌補時,朕的孩子卻不在了,這或許正是上天給朕的報應。”
常歲寧垂著眼睛,沒有接話。
她原本被疼痛撕扯著的身體,在聽到這番話時,甚至有著一瞬的麻木之感。
明后話中的愧疚她不知真假,或是上了年紀得到了一切之后真的有些愧疚了,也或許是拿來試探她的手段而已,這樣的手段,她畢竟也是領教過一回的。
從前在她眼中,她的母親沉著,冷硬,不擇手段,從未對她露出過半分慈愛之色,也從未有過溫軟話語。
她原以為母親習慣了如此,直到和親前母親抓住她的手,那一句慈愛到甚至帶著請求的“阿尚,且幫阿娘最后一次吧”。
母親甚至顫顫地摸了摸她的臉頰,眼里甚至有了她從未見過的愧疚的淚光,說出了定會接她回家的話。
那時她才知,她的母親原來也是可以慈愛之色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