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賀危口中也涌出濃稠的鮮血,連同方才咽了的那粒藥丸也吐了出來。
他強撐著將一卷明黃絹帛自懷中取出,遞給面前的小兵“李逸起了反心,你且設法將此物交給常大將軍,記住務必是常大將軍只有他出面揭穿李逸,才能盡可能地穩固軍心”
他顯然已經很清楚,招來這場殺身之禍的是什么了。
于戰中接替他人主帥之位,此行本就有風險在,但李逸早早備下了此等殺招,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將消息提早走漏給了李逸
所以,他未能見到常闊,反倒要先去見閻王爺了。
見那小兵一時未動,賀危無力地笑了一下,將絹帛塞過去,道“莫怕,此乃大功一件,辦得好了,你便也能換一身像樣的盔甲來穿一穿了富貴,險中求么。”
他還有心思說些緩和氣氛的話。
雖不怎么好笑,但常歲寧出于捧場,也無力地笑了一下,握緊了那染血的絹帛。
她方才一時未接,不是因為怕,是因為要眼睜睜看著這樣一位武將死去,而心有不甘。
她與賀危雖然不算熟識,但也是認得的,此人頗有才干。
或許這便是明后擇他前來頂替李逸的原因,朝廷知曉此事者,也必對這位如今為數不多可用的武將,寄予了許多希望,盼望著他可以力挽狂瀾。
可這樣一個人物,卻連戰場都沒來得及上,便要死在這狹小昏暗,氣味刺鼻的縫隙中了。
李逸手段拙劣,所行一眼便可叫人看出端倪,可就是這樣拙劣的手段,卻仗著一份“地利”,便可以輕易抹殺這樣一位出色的武將。
沒人比她更清楚,想要培養出一名出色的武將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要有勇,要有謀,要讓其身經百戰之后,而身不死,志不移。
又有一陣腳步聲經過而又遠離之后,賀危微弱地咳了兩聲,低聲問“小兄弟怎么都不說話的”
常歲寧垂著眼睛“我生性冷澹,不愛講話。”
這氣氛似令她回到了那無數個與戰友同袍死別的歲月里,她與賀危沒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也談不上多么撕心裂肺,但壓在心頭總是沉甸甸的,令人憋悶得厲害。
賀危笑了一下“人瀕死時,似乎會有些害怕,總想聽到點什么聲音說點什么都好,你就沒什么想問的嗎”
見那“小兄弟”依舊不吭聲,他攢了些力氣,又道“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叫什么名字你也算我半個恩人了,記住恩人的名字,黃泉路上也好有個念想”
常歲寧“是打算在黃泉路上盯著,看我有無照辦你交待之事吧”
賀危一怔后,再次笑起來“小兄弟不單生性冷澹,更是生性多疑啊放心,我保證不盯著你,你只管安心道來”
“常歲寧。”
“常”賀危似有些發怔,但面上已做不出太鮮明的表情,神思也逐漸遲鈍“也姓常么,怎好像還有些耳熟”
“當然,我還挺有名的。”
這樣啊
半晌,賀危才終于又發出最后一道微弱的聲音“原來,竟不是小兄弟看來我今日運氣也不算太糟”
片刻,常歲寧抬手,覆上了他失去了神采的雙眼“走好,賀將軍。”
她將那道絹帛收好,看準時機踩著暮色快步離開了此處。
此刻,營中已在對那群刺客做著最后的圍殺。
李逸看似心急如焚,不停追問賀將軍的下落與安危,在賀危的尸身終于被尋到時,李逸看著那慘死的尸體,大怔片刻后,不禁掩面痛哭了起來。
“那些刺客本是沖著我來的,到頭來竟叫賀將軍平白替我受了死”
李逸悲痛慌亂難當之際,常闊大步走了進來“敢問主帥,營中究竟出了何事”
“常大將軍”李逸似有些反應不及地看著他“您的傷如何了”
常闊擰眉道“常某早已無礙,若非主帥令人日夜看守在常某帳外,常某這區區小傷,又何至于養到今日”
他于帳中隱隱聽得打斗聲,便要離帳查看,那些看守的士兵仍以“主帥交待您要好好養傷為由”,不準他離開營帳,但他心知時機難得,眼下之亂大小是個名目,于是
“放任娘的狗屁,如今都亂成這樣了,竟還敢攔,我看你們是鼻涕往上流反了”
硬是打了出來。
加上一些信得過他的部下們出面配合,便得以順利離了營帳。
但現下看來,還是晚了。
常闊看著賀危的尸體,聽著李逸哭訴解釋“我也是擔心常大將軍的身體,或是手下人辦事太過不知變通”云云。
常闊此際顧不上與他掰扯此事,只定聲問“主帥方才聲稱那些刺客是沖您而來,那便是知曉他們的來歷了”
李逸“我已令人審過了,他們原是徐正業派來刺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