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元祥的來信,足有兩封,崔璟觸及到那信封的厚度時,略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打開了看。
信上廢話居多,他只能一目十行,從中挑揀出自己想看到的人和事。
元祥在信上細說了和魏叔易一同行事的過程,說到最后,又悄悄道,他一次同長吉爭執時,曾聽長吉無意間說漏嘴,竟道魏侍郎此行來江南乃是同圣人自薦
寫到此處,元祥字體漸小,仿佛字體也有聲音,頗有暗中告密的氣氛,甚是鬼祟。
又寫道據屬下暗中觀察,魏侍郎待常家娘子甚為殷勤,三句話總離不開常娘子,結合其自薦之事,屬下有個大膽的猜測,魏侍郎或待常娘子也存不軌之心。
崔璟看著那個被劃掉的“也”字“”
元祥最后又立誓般保證,必會看緊魏侍郎,絕不會讓對方有可乘之機。
寫至此處,字跡入木三分,可見決心,似如一只齜牙咧嘴,皮毛炸起的狼犬。
崔璟又打開這狼犬的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是遲了幾日送來的,信上主要說明一件事魏侍郎已然回京了,請大都督放心
這次的字跡很歡快,像是狼犬得意翹起尾巴。
最后,崔璟打開了家書。
祖父的,族中幾位叔公的,還有盧氏崔棠崔瑯三人的。
后面這三人組的來信回回都很有分量,比之元祥,有異曲同工之妙,卻又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看信,輕易都不敢隨便打開。
這次的信,或因是年前最后一封,寫得更有分量了,從一張張信紙上的筆跡來看,三人都參與了進來,大約是一人寫至手酸力竭,便再換一人頂上
次序則又按照家庭地位排列,比如最前面的字跡是崔瑯的。
崔瑯說明了家中近況,族中大小事,朝堂之事則一筆帶過,反復提到的有“師父”二字,道常歲寧如今在京中如何名聲大噪,被譽為將星轉世,字字句句間甚是引以為豪。
將星轉世
崔璟看著這四字,無聲笑了笑。
將一封封信都看罷,已是半個時辰后的事。
而與盧氏母子三人的書信一同送來的,另外還有一口箱子。
崔璟讓人將箱子打開,只見里面是滿滿當當、整齊疊放的新衣與鞋靴。
盧氏在信上說,因時間趕,想在年前送到,便請了裁縫經手,待來年時間充裕,她再親手做春夏衣袍給他,又道“母親手藝尋常,望大郎勿要嫌棄”。
近隨備下了熱水,崔璟沐浴罷,便里里外外換上了干凈合體的新袍新靴。
更衣罷,不忘將那封信重新收入懷中。
這時,有護衛來傳話“宴席已設下,秦都護請大都督前往。”
此宴席,既是為崔璟洗塵,也是年夜宴。
安北都護府上下官員皆在,還有其他戍邊武將,見得那青年前來,皆起身行禮。
青年著圓領寬袖深青色長袍,玉冠束發,眉眼漆黑深邃,俊朗非常,既有崔氏世家子的清貴無雙,又有沙場上磨礪而出的凜冽鋒芒,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雜糅一處,令其愈發特殊奪目。
北地民風粗獷開放,都護府里的女卷也在,只是分席而食。
幾名年輕的女郎看著那青年入內,起身行禮間,視線定在崔璟身上,如何也移不開。
崔璟落座后,眾人才跟著坐下。
席間,崔璟甚少開口說話,他一向寡言,在場的官員大多已經習慣。
“你們猜,崔大都督離席前能不能湊足十句話來”女席上,有幾個女郎小聲交談。
秦都護也覺挺懸,他甚至覺得崔大都督根本沒在聽他們廢話。
酒過三巡,崔璟依舊沒怎么說話,反倒是那些武將們因吃了酒,說起話來愈發隨意。
有人提到了和州“我聽說朝廷已下旨,讓那位為守城戰死的和州刺史之子,接任其父刺史之位那小子似乎才十六七歲”
“人家滿門都是忠烈,和州上下因此戰而上下歸心,朝廷此舉,既是褒獎,也是安穩人心”
“年少無妨,有本領才最緊要想咱們當初投軍時,也是個娃蛋子呢”
一位頭發花白的戍邊老將,道“說到年少你們可有聽說常大將軍他那閨女的事跡那女娃叫什么來著,常”
“常歲寧。”
答話的是一直沉默著的崔璟。
“”眾人皆看去,多覺稀奇。
那姓呂的老將便笑著問“崔大都督也知道這女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