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赧然于舌頭打結,為緩解尷尬,撓頭大笑了兩聲。
常歲寧也露出笑意,她瞧見對方臉上不單有舊年傷疤,左眼上還有著一圈很新的烏青色,想來大約是拜崔璟所賜,間接彰顯了先兵后禮的收服過程。
對于自己眼睛上的傷,男人只有一點不滿打得太輕,消得太快
這可是堂堂玄策府崔大都督打的,他每天頂著這只眼睛和弟兄們說話,都覺得格外光彩,令他又添威風。
畢竟,這哪兒是什么烏眼兒青啊,這分明是他們弟兄們開始轉動的命運齒輪
他身后的弟兄們也跟著笑起來。
旋即,他們便自報家門姓名,那刀疤男人先道“俺們都是五虎山上的,俺叫何武虎”
又特意拍著胸脯強調“是武當山的武,不是老五的五,俺是五虎山的老大”
五虎山本叫武虎山,也是他取的名兒,偏偏傳出去都傳作了五虎山。
一來二去,下面的兄弟們排起序來,便都成了
“我叫何六虎”
“這是俺兄弟七虎”
常歲寧也下馬沖他們抱拳,笑道“諸位,幸會。”
很快,眾人上馬,踏著夕陽,離開了此地。
待回到戰場處,四處已再無廝殺聲,但血氣蕩在漆黑的夜色里,仍然很刺鼻。
常歲寧剛靠近此處河岸,便見有人在前方張望。
她一下馬,便有一道纖細的少年身影朝她撲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崔璟一怔,難得如此認真去注視他人,待分辨出是個女子,適才收回視線。
“將軍終于回來了”姚冉的聲音都在發顫。
常歲寧未讓她上戰船,早在開戰前,便將她安置去了岸上,但之后戰事結束,她出來便見到尸山血海,如置身煉獄,卻獨獨找不到常歲寧,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撐,便嚇壞了。
此前薺菜頭一回殺人,尚且嚇得不輕,更何況她乃官家女郎,自幼又得裴氏過度約束,莫說殺豬,連在旁看別人殺雞都不曾有過。
察覺到她的擔心,常歲寧將她扶正身形,道“我殺了徐正業后,不是讓人放了信號,你們未曾看到嗎”
“看到了,我聽說了”姚冉擦了擦眼淚,道“見信號只知事成,不知將軍你是否平安。”
“放心,我沒事了。”
姚冉點著頭,終于尋回一絲理智,又覺自己失態,怕常歲寧覺得自己無用,便想要解釋“將軍,我”
常歲寧示意她不必解釋“無妨,都是這樣過來的。”
掛心她的不止姚冉,薺菜喜兒等人也跑了過來,很快,聽聞她回來的肖主帥和胡刺史他們,也皆放下手上事務,快步來迎常歲寧。
不遠處,元祥下意識地就想摸筆,想記下常娘子今日之事,但轉念一想,又恍然地看向身側的大都督。
“大都督,您瞧,屬下不曾夸大其詞吧”元祥小聲道“常娘子如今在軍中甚有威望”
看著被眾人環繞著、幾乎要瞧不見人影的常歲寧,崔璟微微彎了彎嘴角“她當得起。”
無論是從前的她,還是拋開從前、只論此刻的她。
她生來是那輪月,相比之下,他亦只是稍亮些的一顆星,但若是可以,他想成為離月亮最近的星。
星不必與月爭輝,此刻他立于不遠處,看著她接受本屬于她的人心圍繞,便是他能想象到最好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