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日午后,喬玉綿回了小院中歇息午睡。
或是因近來每日都在讓小秋打聽外面有關寧寧的消息,聽得太多,有所思則有所夢
夢中,似又回到了去年寧寧在國子監與她同住的那段日子,她坐在廊下,寧寧在練劍。
夢里她看到了寧寧颯爽利落的身姿,末了,寧寧滿臉汗水晶瑩,收劍之際,忽而笑著將劍尖指向她,她定睛一瞧,驚喜地發現雪亮的劍尖之上,停留著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
她露出歡喜的神態,那只蝴蝶太漂亮了,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是她多年未曾見到的斑斕色彩。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觸摸那只蝴蝶,卻見它忽然動了起來,翅膀蕩起一層亮粉,蝴蝶飛撲向她的眼睛,她下意識地抬手擋在眼前。
喬玉綿在心中驚呼一聲,再睜開眼睛時,只見那只蝴蝶靜靜停留在床帳的玉鉤之上。
她微微一怔,慢慢坐起身來,呆呆地看著那只活生生的蝴蝶。
好一會兒,她才試探著伸出手。
察覺到她的靠近,蝴蝶忽然閃動翅膀飛離,喬玉綿陡然被驚醒,卻又陷入更大的茫然當中,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妄夢。
她就坐在床榻上,一動一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一名女使走進來“女郎醒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喬玉綿轉頭看過去,怔怔地問“小秋”
“婢子在呢。”小秋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旋即視線對上那道晶瑩的眸光,一怔之后,不由試探開口“女女郎”
見榻上之人紅著眼睛忽而向自己一笑,小秋連忙丟開手中的繡繃子與針線,快步往床邊走去,一把抓住自家女郎微顫的手“女郎您的眼睛能看到了對嗎”
喬玉綿似哭似笑地點頭,輕柔的聲音顫顫“小秋,你看起來和從前不一樣了”
“當然了女郎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婢子了”小秋再忍不住,抱住自家女郎,放聲大哭起來“婢子就知道,女郎這般心善老天爺總會開眼的”
小秋哭了又哭,冷靜些許后,卻發現只自己在哭,女郎反倒在輕聲寬慰她。
將自家女郎的肩膀都已哭濕的小秋抽泣著直起身來,只見自家女郎反過來拿帕子給她擦淚,邊笑中帶淚地道“這才剛能瞧見,我可不想又哭瞎了去。”
小秋忙不迭點頭“是,女郎莫哭都交給婢子之后您若想哭便說一聲兒,婢子代您哭”
就此事而言,遠的不敢說,但年內,她的眼淚管夠
小秋回過神,胡亂地拿衣袖擦了擦眼淚,這才趕忙道“女郎坐著勿動,婢子去請孫大夫來看”
平日都是她帶著女郎去孫大夫那里,但今日情形特殊,萬一女郎此時不宜走動呢
小秋走了兩步,又忽而折返回來,取過一旁搭在花鳥屏風上的外衣,欲替自家女郎先穿好衣裙。
“給我吧。”喬玉綿笑著伸出手去“我想自己試試。”
小秋恍然,對啊,她家女郎可以自己穿衣了
這個認知讓小秋剛憋回去的眼淚又往外竄,她再次大哭出聲,邊哭邊奔向孫大夫的住處,不時又露出破涕為笑的歡喜之色,給人以精神狀態堪憂之感。
被她的哭聲與拍門聲驚醒的孫大夫,下意識地裹緊了被子,這段時日他在無主的常府中逐漸放松下來,于是恢復了一些往日的個人習慣。
孫大夫匆匆起床穿衣。
喬玉綿也動作略顯笨拙地穿好了外衣與繡鞋,來至鏡前,生疏又新奇地對鏡打量著自己。
多年未見,她竟長成這般模樣了
她像是剛化形的一只精怪,對一切都感到驚喜,她試著走出房門,來至院中,藍天與白云,芭蕉與桃樹,綠葉與繁花
這一切爭先恐后地朝她涌來,無聲卻喧囂,震耳欲聾,沖擊著心神,令她應接不暇,好似天旋地轉,全然不知所措。
孫大夫跟著小秋,很快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