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著少年隱秘心事的聲音消散,崔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瑯兒他今日實在不成體統,還望父親不與他一般見識”
只父子二人的書房中,崔洐站在父親面前,正替次子賠罪。
崔據坐于書案后,聞言搖了搖頭“六郎有長進,是好事。”
崔洐聞言一愣,言行悖逆,目無尊長,這叫長進他倒覺得是向那逆子靠攏了。
“待六郎養好些,即以懲戒為名,送他回清河。”
崔洐更是意外“父親”
崔據打斷他的話“從今后,他便是清河崔氏嫡脈長房長孫。”
崔洐驟然握緊了十指,眼中明暗不定。
“我會親自從族中擇選出二十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子弟,隨他一同回清河,陪伴督促他讀書向學。”
老人的話語中沒有商榷更改的余地。
崔洐心緒反復,許久,才道“是,兒子明白了。”
他知道父親的苦心所在,他也倏忽間明白了父親之前何以忽然有了栽培瑯兒,送瑯兒去國子監,讓瑯兒去“沾染”那些士族之外的習性,去結交寒門子弟的心思。
瑯兒有今日叛逆之舉,同這一年來的經歷密不可分。
所以,父親為了這一日早有準備。
可是
想到今日族中商定之事,崔洐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開了口“那逆子之事非要如此嗎”
他聽得出來,那些族人們的不滿之言,起初不過是想讓父親向那逆子施壓,可父親卻直接下了那樣決絕的決定。
聽得這聲“逆子”,崔據看向兒子,喜怒不明地問“這不正是你想要見到的嗎”
“你身為父親,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不正是在將他一步步推離嗎”
崔洐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的,他腳步遲緩,四下皆靜,唯有父親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時回響。
他抬首望向高聳層疊的院墻,這座大宅淹沒在夜色中,一眼難望到盡頭,以往他認為崔氏的煊赫也沒有盡頭,而此刻,他看向這無邊底蘊,眼中只剩下了未知的茫然。
究竟誰能守住它們
星月漸隱去,朝陽緩升起。
國子監喬祭酒的住處,為數不多的仆從女使臉上都掛著笑,倒比年節還要喜慶。
今晨,喬祭酒是從兒子的房間里走出來的。
昨夜妻子抱著閨女狠哭了一夜,嫌他礙事,將他趕了出去,縱是被趕,卻也是歡喜的。
喬家四口一同用了早食,喬祭酒和喬玉柏一個去上值,一個去上課,父子二人很快家中的好消息傳遍了整個國子監。
喬玉綿則去了書房中寫信,她這些年來詩詞雖未落下,但拿筆寫字卻是沒有的,生疏下筆,寫出來的東西,倒叫自己先笑為敬了。
“若寧寧瞧見,還不知要如何笑話我呢。”
小秋在旁道“才不會呢,常娘子想來只會替女郎高興。”
喬玉綿聞言一笑,重新拿起筆,接著往下寫“罷了,若真能博寧寧一笑,倒也是好的。”
她這眼疾初愈后的頭一封信,注定是要獻給寧寧,去委屈寧寧的眼睛了。
喬玉綿認認真真地寫了兩篇信紙,剛裝進信封里,便聽下人來傳話,道是有客登門。
來的是一群小姑娘們,喬玉綿去前廳見客,一眼望去,只覺百花爛漫撲面。
女孩子們圍上來,歡喜地祝賀她眼疾痊愈。
“喬姐姐猜猜我是誰”一個女孩子眼睛晶亮地問。
喬玉綿笑答“自然是阿夏妹妹。”
“喬姐姐必然是聽出我的聲音來了”姚夏又扯了一位女郎到身前,再讓喬玉綿來猜。
喬玉綿看著眼前端方沉穩,氣質大方的女郎,道“這位必然是春白阿姊。”
姚夏不服輸,又抓了一個來“那這位呢”
“想必是鄭國公府的妙青妹妹。”
一眼被認出來,魏妙青面有兩分得色如今常娘子不在京中,她便是京中最漂亮的女郎,當然是人群中最好認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