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朝廷選擇破格任用在和州百姓間最有聲望的云家二郎為新任刺史,子承父職,一來以彰云家忠心,二來也是撫恤和州人心的手段。
“而之后若我表現得無用無能,不足以擔此重任,未能治理得好和州,朝廷便可順理成章地再讓他人取而代之,之后也不必再擔心我借云家聲望生事。”云回道“所以起初我很怕毀掉云家的聲望,很怕像那些人背地里說的那樣,這和州刺史之位,料想我坐不得幾日,便要拱手讓人說來不怕你笑話,起初那幾個月里,我時常睡不著覺。”
少年人說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可如今和州城越來越好了,你也日漸更得人心。”常歲寧笑著問“如今應當能好好睡覺了吧”
云回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仍在打鼾的無絕,拿相對方才要輕松一些的口氣說道“偶爾還是睡不著,也會有新的擔心,擔心自己做不好,會辜負父兄遺志及和州百姓的信任,也會擔心”
他頓了頓,還是道“也會擔心拖累你。”
聽他竟用上了“拖累”一詞,常歲寧略感意外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嗎現如今許多人皆將你我放在一處比較,道是淮南道先后出了兩個乳臭未干的刺史”云回說到此處,面上現出少年人的不服之氣。
“這個啊”常歲寧點了頭“聽過一些。”
“但這不算什么。”她不以為意地道“還有很多更難聽的罵聲呢。”
云回點頭“這倒是,你身為女子,遠要比我更難。”
“是他們更難。”常歲寧放下茶盞,往身后的隱囊上靠去,邊道“以后他們且有得罵呢,我倒怕他們會氣出好歹來。”
那些人罵她野心勃勃,不知所謂,狂妄自大真叫他們說著了,她更野心勃勃,更不知所謂,更狂妄自大的事情還在后頭呢。他們只要不嫌累,罵便是了。
聽著她的說法,云回不禁笑了出來。
見她這般輕松,他似乎也跟著覺得輕松了,肩上的擔子還在,卻好像沒有那么沉重艱澀了。
云回細想來,只覺她似乎總有一種能將一件很艱難的事,變得很輕松的能力,并將一切被動化作主動。深究之下,那應是一種待這世間任何艱難險阻都不懼不畏的堅定勇氣。
她骨子里這種堅定與不服輸,甚至給他以“命運若敢試圖戲弄于我,我必然倒過來將這命運反復捶打,直到它乖巧聽話,叫我滿意為止”之感。
這感受很清晰,云回確信這定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
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那里閉目養神,抱臂姿態閑適,烏黑柔軟的頭發披散在肩側,通身上下無半點飾物,甚至有幾分不似這凡世之人。
遇到她之前,云回從未想過,這世間竟會有一個這樣的女子,這樣的人。
他不覺間看得入了神,直到那少女忽而睜開眼睛,那雙杏眸烏黑湛亮。
云回一下呆住,想閃躲卻已經來不及。
“你總盯著我看做什么”那眸子的主人不解地問他“你若有話,說便是了。”
“”云回不知她竟一直有察覺,猛地咳了兩下,胡亂地道“你你的頭發,可要綰起來”
說著,出于掩飾自己的慌亂,忙從一旁抽出一只匣子來,摸出一只未曾用過的男子玉笄,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