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很久沒有安心睡過一覺了。
一則是處境使然,二來是身體病痛煎熬,但此時此刻,這二者帶來的不安皆被前來接他回家的人消解了大半。
夢中,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條流落在外的狗子,毛發打結滿身傷口,夾著尾巴到處躲藏
直到終于有人來接他回家。
夢中,化身狗子的無絕舒適地伸了個下犬式的懶腰。
現實中,他則越睡越安心,直到有放肆的鼾聲在馬車內響起。
云回愕然了一下,同常歲寧對視間,二人都不禁失笑。
這個相視而笑,讓云回在面對久未相見的常歲寧時,那僅有的一點點生疏感也蕩然無存了。
他不再說那些公事正事,而是說起了心里話“在一年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成為和州刺史”
那時他的父親正值壯年,是和州百姓心目中最值得敬重愛戴的和州刺史。而父親下面,還有他的長兄,長兄比他有學識,比他更沉穩,且有一顆仁心。
雖說和州刺史之位,絕不是他云家私有傳襲之物,但之前若說誰最適合接下父親之職,他定然也和所有人一樣,會毫不猶豫地想到長兄。
可徐軍先破江寧,又向和州攻來,他突然間就失去了父親和長兄。
“我比之父兄差了太多,因而身處此位,時常覺得自己并不足以配得上它,也不足以配得上和州百姓的信任。”云回第一次與人吐露出此等“心虛”之言。
他不敢同母親說起,恐母親擔憂。他不敢同屬官們提起,恐被輕視和質疑。
他時常認為,自己能得和州百姓愛重,大半是憑借父兄留下的好基礎好名聲;而當初他能守下和州城,靠的又是常家父女的相助所以,他很怕自己會守不住。
聽他坦言說自己“不足以配得上”,常歲寧反倒覺得稀奇“你怎會配不上從你不愿棄城而逃,而決定留下死守和州的那一刻起,你便配得上和州百姓交付他們所有的信任了。”
“當初若無你帶兵死守和州,拖延了支援時間,縱然我與阿爹趕到,必然也要為時已晚。”她道“你縱然曾得他人相助,但你自己亦有諸多過人之處。這世上本就無人能獨自成事,實不必因他人之長,便覺自己一無可取。”
云回看著她,有著片刻的怔忡。
常歲寧最后與他道“自省必不可少,然自輕自疑卻不可取。”
“是我能力尚且不足。”云回眼底的自疑散去了大半“我會讓自己早日具備不再自疑的能力。”
常歲寧與他笑著“嗯”了一聲“這樣就很好。”
“其實我知道,當初朝廷使我接任和州刺史之位,更多的是為穩固和州民心。”云回道。
常歲寧點頭,這一點倒也是事實。
彼時因李逸未曾出兵支援江寧,致使徐軍一路殺到和州,而之后李逸又不愿出兵援救和州,因而和州百姓待朝廷是有些怨氣在的。
而那時她為保下和州,曾在和州城中以尋常百姓為兵,行操練之舉,那些百姓和士兵一樣上了戰場殺了敵,若他們之后受人挑唆,很快便可聚集成一支不可小覷的亂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