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這作坊若是真辦了起來,今年人家可以墊付,明年說不定就能交稅充盈國庫
之后如能覆蓋抗倭支出,便是實打實的自給自足了
還有先前,人家說殺徐正業就殺了,且為了縮短作戰時間,減少傷亡與開支,甚至把人引去了汴水上殺,就此一戰定乾坤多么善解人意,多么省錢省力的殺法兒
真該叫那些賠錢貨們都好好學學
面對如此擅于給戶部省錢的常刺史,若非規矩不允許,湛侍郎簡直都想弄一幅畫像來,掛在戶部大堂中以旺國庫了。
現如今,能省錢的就是財神啊。
同樣在戶部任職的譚離也有類似想法,他們這一批新人格外地難,剛進了戶部做事,便遭遇了戶部最窮最難的一年。
爹娘根本不用擔心他會貪污,這么干凈的國庫,他縱然是想貪,都覺得無從下手。
且戶部為了“開源”,最近已私下悄悄聯合御史臺,打算揪些貪官來充盈一下國庫了。
從前是貪官盯著國庫,而今是國庫盯著貪官這樣的戶部,怎么不算窮到家了呢
如此環境下,擅于省錢的常刺史,難免叫人心生偏愛。
不過想到抗倭之事,譚離也忍不住心生憂愁。
韓國公李獻此番戰敗,四下常提及“久攻不下,兵家大忌”這八字,而常刺史的抗倭之戰,從雙方首次交鋒開始,也有數月之久了。
不過水戰不同于攻城之戰,倭軍擅游擊,戰線拉得更長是難免之事。
只是如今大盛危機四伏,各處都緊繃著一口氣,生怕哪一日江都也忽然傳回戰敗的消息。
若當真由倭軍攻入江南之地,大盛會四分五裂成何等模樣簡直叫人不敢往下深想。
因而,常刺史肩上的擔子,實在尤其地重,并且不被大多數人看好。
昨日,他和宋顯還聽到幾個官員私下議論,都嘆息著說江都境況不妙,不過只是艱難支撐而已,倒不知能否撐過今年
如今倒無人再嚷嚷著易帥了,戰事頻發,縱然換下常歲寧,也沒有很合適的武將頂上,且常家是父女二人共同御敵,好歹還有個常闊在。
在一片慘淡不安的氣氛中,今年京師的桂花,謝得格外地早。
八月末尾,城中已無桂香。
重陽將至,一場雨打落下來,已有稍許寒意襲身。
國子監里的阿無的狗窩,已將涼席換作了軟褥。近兩日喬祭酒帶狗子去釣魚時,也會帶一張小被子,把狗子裹起來,因覺得不方便,便和夫人商量著給阿無做一身衣裳穿穿。
好不容易磨得夫人答應了,喬祭酒又提起要求來,須得夾棉,面子要細綢的,最好再繡兩只酒壺在上面
王氏不耐煩起來“我看你像只酒壺”
眼看夫人要撂挑子,喬祭酒趕忙使出賣慘大法“夫人是知道的無絕他從小便沒了母親,早早被他師父撿了回去,如今好不容易托生到咱們跟前來,你說說”
王氏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轉身找料子去了。
阿無的新衣還在縫制中,年邁怕冷的褚太傅已在官袍外面系上了披風。
天色將暗之際,褚太傅下值歸來,轎子落下時,仆從舉著傘迎上去。
雨天路滑,老人最是摔不得,另一名仆從一路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太傅回到居院中。
步上石階,褚太傅見那盞兔燈還掛在廊下,由風雨吹打著,連忙道“快取梯子來,將燈摘下來”
仆從很快取來梯子,見太傅下意識地要自己登梯摘燈,老仆嚇得不輕,忙把人攔住“老郎主,您快七十了了,可不是十七啊”
待過完年,可就六十九了
老仆叫小廝將燈取了下來,褚太傅接過,一邊拿衣袖小心擦拭,一邊埋怨院中下人做事不妥帖“若再有雨天,記得將燈早早摘下來”
小廝一邊應下,一邊在心中嘀咕,一盞花燈而已嘛,倒不知老郎主為何這般寶貝。
褚太傅回到屋內,老仆為他解下披風后,取來了一本賬冊“變賣來的銀子都在這上頭了,合計有十萬兩余。”
“才十萬兩”褚太傅有些嫌棄,又道“把我那十萬貫也一并取出來。”
“您說的是私庫里的那十萬貫”老仆愕然“那可是您的養老銀子。”
太傅為官清正,又養著一大家子,那十萬兩是單獨刨出來,留著養老的畢竟家里頭知了太多,太吵鬧,老太傅早年就合計著,待告老還鄉后要一個人躲一躲清凈。
這十萬兩,就是拿來躲清靜的養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