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殿下對待喻增的態度,看似尋常,卻并不尋常。
孟列沒有說話,等同默認。
常闊和無絕的臉色一時都不輕松。
悶了半晌,無絕才嘆道“是誰不好,怎么偏偏是他”
常闊的聲音低至不可聞,絮絮碎碎,擰著眉道“若隨便是哪個阿貓阿狗,又怎能騙得了殿下”
“殿下是何打算”無絕小聲問孟列“殺了”
對內情知曉得更清楚的孟列,聲音沒有起伏“他活著,姑且還有些用處。”
又道“但若殿下想殺,無不可殺。”
衡量一件事,從利益角度出發的該與不該,和殿下主觀上的想與不想,對孟列而言,后者更加重要。
無絕又嘆一口氣,走了數步,腳下忽而一頓,想到了什么似得,一手抓著孟列,一手拽著常闊,將頭探到二人中間,兩只眼睛看向左右,低聲問“你們說,喻增身為司宮臺常侍,此行來江都數月,圣人都不曾召回,是不是也已察覺到什么了”
“那位會不會是想送個人情給殿下,或是有什么別的盤算”
無絕言畢,等著孟列和常闊的反應。
孟列知道的消息夠多,但他不想說,于是將袖子抽了出來。
常闊知道的消息不多,但他秉承著“橫豎殿下自有衡量,你摻和什么。”
他算是悟出來了,凡是與那位圣人沾邊的事,最好少打聽,殿下自有決斷,這里頭的分寸,外人把握不住。
于是常闊也將手抽回。
無絕只得甩了甩道袍衣袖“行,不摻和,不摻和”
但他很快摻和起了旁的事,伸手扶住常闊,道“那說些別的今日席間,那位容娘子,分明就是宣州的那位大長公主罷這位為何要隱瞞身份來江都”
本是三人夜行,低聲竊語,此一句后,氣氛卻陡然驚變,常闊的聲音突然正常“我怎知道,你自問她去”
因為聲音突然正常,反倒顯得人不正常了。
無絕心思敏捷,眼珠子一動,趁熱打鐵問“老常,你在海上傷重昏迷時,口中念叨著的待你始亂終棄的是哪個”
常闊黝黑的臉色頓時漲如豬肝“記住你當下的身份,回你的前院去,少打聽有的沒的”
說話間,拄著拐走得飛快。
無絕看得愕然“我再說兩句,他怕不是就能將拐丟了吧”
孟列自顧走上一條岔路,無絕追上來,低聲道“老孟,你有人手,你去查一查老常的舊事”
孟列目不斜視“都是女郎的人,你若有想法,自尋女郎說去。”
聽他已改了稱呼,無絕回過神來,和老常分開走了,暗中沒了把風之人,雖說刺史府戒備森嚴,小心些卻總無壞處
無絕抓心撓肺,卻也謹慎地將話咽了回去。
洗去一身疲憊的常歲寧,夢中多與舊事相關。
翌日,她和往常一般時辰起身,在院子里練罷了槍法,沖洗一番后,換上了喜兒備好的衣物。
紗袍輕軟,是嶄新的料子,淡淡天青色軟紗廣袖,肩頭繡有祥云與瑞獸圖紋,皆是好寓意。
此值陽春三月,刺史府的后園,便是一方縮小的江南景。
華亭建于園中池水中央,池水碧綠,荷葉初青,有幾尾錦鯉穿梭其間。
常歲寧坐在臨水的一面亭欄上,一腿屈起,一腿垂在外沿,抱臂靠著欄柱,望著對岸的景象,看得入神。
附近人等她已悉數令人清退,唯獨對阿點不曾設限。
小動物似嗅得出無害的氣味,阿點生性爛漫,很輕易便得到了黑栗的信任。
此刻阿點便帶著橘子和黑栗在柳樹下打鬧,橘子邦邦打了黑栗兩拳,便飛快爬竄上樹,黑栗仰頭沖它吠叫著。
再不遠處,榴火一家三馬在樹下吃草,甩著尾巴,姿態閑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