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旻的計劃,不止在攻城之上。
卞春梁在岳州停留近一載,縱容麾下大軍肆意劫掠揮霍,屠殺了大量百姓,來時大軍人馬又毀壞了大半糧田,以戰養戰的野蠻行徑讓他們面對物資時,習慣了只耗而不生
這便造成了如今岳州城中的囤糧已被他們消耗一空,再難支撐供養卞春梁十萬大軍的局面。
卞春梁擁兵二十萬,約有十萬駐守岳州城,余下十萬則分散留駐后方已被攻陷的幾座城池,繼續招兵買馬,煽動人心。
肖旻暗中探查到,岳州城囤糧兩月前已空,卞春梁下令讓后方潭州運糧補給,但潭州的囤糧也并不多,此前道州大旱,附近幾州的糧倉都是空的,之后流民遍地,又起了戰亂,大半田地無人耕種,而今年的新糧也尚未到收成之時
于是,面對卞春梁的催要,潭州也只能四處籌措,才勉強維持住岳州的糧餉問題。又因是陸續“籌措”而來,湊足所需數目總需要時間,便每半月往岳州運糧一次。
肖旻已查到了潭州往岳州運輸軍糧的兩條秘密糧道,并預備讓人從西面朗州繞道,從側面攻其不備,截其糧餉。
潭州下次運糧的時間就在兩日之后,肖旻為此事已做好了一切準備,用他的話來說,此次截糧行動,有九成把握可以得手。
一旦此次運糧被截,潭州短時日內很難再湊足糧餉,更何況糧食運輸本就耗力耗時,如此一來,岳州城內必會出現糧食短缺的困境,而卞軍蠻橫揮霍慣了,與地痞流匪無異,即便只餓上一兩日,也會出現人心動搖的情況。
到那時,肖旻便會舉十二萬兵力,再次攻向岳州城。
“此策可行。”常歲寧道“到那時,卞軍要么死守岳州,要么舍棄岳州,退至后方潭州”
至于出城殊死一搏,攻往荊州,卞春梁應當清楚自己目前不具備這個條件。
而比起死守岳州,常歲寧認為,卞春梁退守潭州的可能更大,卞春梁雖蠻橫兇殘,行事暴戾極端,但也擅長審時度勢,若非被逼到無路可走,應當不會貿然選擇魚死網破。
常歲寧將自己的推測說明后,道“若此計順利,肖將軍定可順利取回岳州。”
且是以最小的代價。
得了這句肯定,肖旻松了口氣,好似課業得到先生肯定,心中不免又安定許多。
常歲寧的眼神也愈發安定,她看著肖旻,道“肖將軍愛兵如子,令人欽佩。”
肖旻前兩戰雖未能取回岳州,但每一戰都不是白打的,他穩扎穩打,循序漸進地做到了知己知彼,同時細心布局,每一步都可見一位主將的耐心謀劃,以及愛兵之心。
雖有慈不掌兵之說,但愛兵與擅用兵許多時候并不沖突,大盛尚有此良將,實乃大幸。
肖旻道“常節使說過,兵可以死,但不可白死,而最好不死。”
這句話讓肖旻觸動良多,他一直謹記于心。
自江都分別后,肖旻又打過幾場仗,平過幾次亂。來了荊州之后,目睹了李獻的用兵之法,生出不敢茍同之心,思悟之下,慢慢地便也有了自己想要堅守的為將之風。
“此番固然可取回岳州城,但若想一舉誅盡卞春梁大軍卻是不能。”常歲寧直言道“肖將軍乘勝追擊之際,切記要保持警醒,不可貿然過于深入,以免激起困獸之怒,亦或成為困獸”
“卞軍勢大根深,又以民心為刃,岳州之后便是洞庭與潭州,那里皆是卞春梁的退路與掩護,想要將他們誅盡,注定非一日之功。”
常歲寧有此言,非是輕視肖旻,卞春梁之勢已成,非尋常亂軍可比,甚至也非當初的徐正業可比,這仗換作她來打,也絕沒有一戰定之的可能。
肖旻點頭“是,肖旻謹記。”
常歲寧執起茶盞,含笑道“但我相信,肖將軍此番取回岳州,便是扭轉局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