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看”李復道“我自然是躲起來看。”
他說著,又喟嘆一聲“這天下果然還是看別人打,才更有意思。”
熱鬧這種事,看看就得了,真摻和進去,那自己就成熱鬧了先前他這腦子當真是被糞給糊了,怎么就覺得自己也行了呢
答應段士昂的那一日,他必然是餓得不輕,才會糊涂至此。
想到這里,李復又有些餓了,讓李昀取出一張肉餅啃了起來。
李昀也跟著一起吃餅,啃到一半,不由問“父王,母親他們會不會有事”
他和父王是“已死”之人,注定是不能回范陽去了,而母親他們定然會遭到牽連。
“被發落是免不了的。”李復咽了一口,才道“但你我已被處死,待那封血書再傳開拿來保住你母親他們性命應是夠用的。”
雖是難逃被貶稱庶人的下場,但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了。
思及此,再想到那封血書,李復對常歲寧又多了一分感激。
李昀心中安定一些,這才問一句“唐將軍讓父親抄寫下的那封血書到底是何物”
李復“告罪書。”
冬至之際,河水雖尚未結冰,但水流放緩,今夜無風,船只便行得很慢。
咽下了最后一口餅時,李昀擦了擦嘴,看向前方茫茫夜色,不由問“父親,咱們要去何處”
“你我二人身無長處,自然要尋一處安穩地暫避”
李昀神情茫然“如今這世道,還有哪里是安穩的嗎”
范陽王吃飽了就躺,拉過船艙里硬邦邦的舊被子蓋在身上,困意上涌間,打了個呵欠“怎么沒有”
有常歲寧那“未言”的第三個原因在,李復總覺著,之后還會再有交集的。
既如此,他也別跑太遠,省得來日被她抓回來時太麻煩他這個人,最怕走路了。
隨著小船漸遠,水面上被撕開留下的痕跡,在月色的照拂下,慢慢重新愈合平整,正如人心逐漸平穩下來的洛陽城。
次日,洛陽城中早鐘齊鳴,試著恢復了外出的百姓們小心翼翼地打聽著消息。
范陽王李復被處決之事很快傳開,一并被示之人前的,還有一封李復用鮮血寫下的告罪書。
據聞,此封告罪書是李復提早留在洛陽宮苑中的,蓋了李復的印。
其上的內容,一經傳開,便令世人嘩然。
那不單僅是一個謀逆者瀕臨絕路時的自省與懺悔,其中還揭露了一樁令人震詫的陰謀。
李復于此書之上言,自知犯下了謀逆大過,罪無可赦,然而他卻也是遭人利用,不過是他人手中一顆棋子
其上直言罪人李復可死,然而范陽之亂禍至洛陽,始作俑者乃榮王李隱。
那封告罪書上,以李復的身份口吻言明了段士昂暗中聽從榮王李隱安排行事,借他之手興起戰亂,李隱從中欲坐收漁翁之利的事實。
除此外,還言明揭露了段士昂家姊乃榮王李隱外室妾的關系牽扯。
而李復自稱查明此事后,當機立斷斬殺了段士昂。自覺無顏面對李氏列祖列宗,惟求一死之余,務必要向世人揭露李隱的真實面目,以此真相警醒世人。
其上數百字余,字字鋒利泣血。
死人的話,似乎總是更可信一些。
這些雖然都算不得鐵證,榮王有得是說辭可以開脫反駁,但在他開口否認之前,此事注定要在洛陽城中引起一番轟動。
世人無從得知的是,這封由李復親手抄寫的告罪書,實則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錢甚錢先生在背后“捉刀”而成。
雖說其上并未展露太多文采,并結合了范陽王李復的性情筆風寫就,但勝在足夠簡潔深刻,便于傳播,措辭很能夠引起輿論共鳴。
在常歲寧看來,論起這方面的功底造詣,駱先生目下是沒有對手的。
果然,短短一日間,這封告罪書便被諸多洛陽文人相互傳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