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確有數萬騎兵闖入靈州,且領兵者是淮南道常歲寧時,薛服驚詫之余,心頭卻也有一絲無法言說的僥幸。
他自然聽過常歲寧的威名,但比起對方那一樁樁遠非常人可以立下的功勛戰績,更加讓薛服印象深刻的卻是對方以七百萬貫相資北境之事。
七百萬貫,在這個亂世中,可以拿來做太多事了,招兵買馬,鑄造軍械,圈地自立……但那位遠居淮南道的常節使,卻選擇用在了與她無直接關連的北境戍邊事務之上,化作了護衛關內的屏障。
彼時北境軍餉緊張,若沒有那七百萬貫解了燃眉之急,此時抵御北狄之戰,還不知會是何等艱難情形。
基于此事,薛服便很難相信這樣一個人會選擇在北狄鐵騎壓境之時,主動出兵侵犯關內道。
而冀忍的到來,和薺菜之言,恰印證了他的想法。
但見識了太多野心的薛服,同時也很難徹底摒棄對人性的疑慮,他向薺菜拱手,做出最后的印證:“敢問這即是常節使的全部來意嗎?”
薺菜的聲音洪亮率直:“正是,節使此行只為助薛服將軍平息朔方內亂,主持關內大局!”
薛服心間一凜,將拱手改作鄭重拜下:“薛服知曉該如何做了!”
薺菜頷首,驅馬后退數步,正要調轉馬頭離開時,卻聽一道聲音在朔方軍中響起:“依我看分明是薛服勾結了外賊!我道那常歲寧怎會悄無聲息闖入靈州,原來是有人與之里應外合!”
“賊喊捉賊,做戲而已!想借此挑起朔方軍內亂,做夢!”
“這仗人勢的狗娘們兒,膽敢挑撥到朔方軍頭上來,老子先剁了她……”
那拔刀上前的武將口中話未說完,聲音倏然變得破碎。
他手中長刀跌落,雙手顫顫上探,低下眼睛看向自己脖間。
一柄鐮形的砍柴刀,刀刃此刻鑲在了他的脖頸喉骨之內。
他撲通一聲仰倒下去。
“彭武將軍!”
“你這婦人……膽敢當眾殺我朔方部將!”
那砍柴刀是那婦人從腰后拔出來的,竟二話不說便要了彭武性命!
有人拔刀指向薺菜,眾人沸騰起來,卻被薛服等人制住。
薺菜坐上馬背上紋絲不動,道:“某還得活著回去向我家節使回話,總不能折在這等居心不良的雜碎手中!”
四下躁動間,薛服上前從彭武脖間拔出那把砍柴刀,雙手遞還到薺菜馬前:“多謝將軍出手助我等清理內賊。”
薺菜接過刀,滿意地看著這位年輕人,道:“我等雖不欲插手朔方軍內務,但若薛服將軍需要,只管讓人前去傳話,我家節使就率兵候在營外!”
她說到最后一句時,將沾了血的砍柴刀重新別到腰后,視線掃向那些朔方將士,提高了音量。
薛服知曉,這是在替他彈壓人心。
而對方敢有此言,必然是得了常節使示下,那位素未謀面的常節使,竟有替他撐腰之意。
薛服心下仍存不解,甚至感到受寵若驚,但他的腰背已不自覺挺得更加筆直,心間一陣滾燙,再次重重抱拳,目送薺菜驅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