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坐守于旁側,卻非坐在榻上,而是坐于榻下放置的腳踏之上,長腿半伸半屈著,身體半倚著木榻,竟是睡去了。
帳內點著油燈,不知是夜中什么時辰。
李歲寧暫時沒有太多力氣,也無法起身,一時便靜靜望著睡著的崔璟。
生得好看到這般程度的人,單是瞧著,便十分賞心悅目。
燈火將他半邊側顏籠在陰影中,愈顯得五官輪廓清晰深刻,生得這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貴疏離模樣,仿佛就不該與這世間有什么羈絆,可偏偏這樣一個崔令安,卻最叫她心安。
李歲寧看了他許久,也未見他醒來。
習武之人按說都是敏覺的,被人一直盯著看,正常情況下他應當有所察覺才對,看來是當真疲累了,也或許是,守在她身邊,他也同樣很心安。
李歲寧的身體知覺恢復了些之后,試著抬起外側的手,觸向他。
她的動作很慢,手指還未觸及時,崔璟好似察覺到什么,突然醒了過來。
“殿下,你醒了!”青年尚有兩分未醒之感的星眸突然蕩開欣喜之色,忙問:“可覺得哪里不適?”
問話間,見她伸出了手,下意識地便傾身靠近她,雙手托扶住她的手肘手臂,以防她懸空之下會吃力,同時問:“殿下想要何物?我去取來。”
李歲寧借著他的托扶之力,很從容地繼續自己沒做完的事,伸出手指,拿指尖輕觸他的臉龐。
崔璟倏然怔住。
那只手也纏著傷布,指尖微涼帶著藥香,從他的臉龐慢慢移到他的鼻梁上,而后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又捏了捏他另外半張臉。
崔璟神情怔然,由她這般捏著。
“崔璟,我殺了阿史那提烈,自認辦成了一件很厲害的大事,又見你來,便很覺安心。”她的聲音沙啞卻放松:“多謝你來接我回家。”
崔璟看著她,聲音也有些啞意:“我卻總是來遲。”
“不遲,來得剛剛好。”李歲寧:“你來接我,替我做完余下之事就很足夠了。”
她聲音慢慢,眼底帶一絲笑意:“至于替我應劫這件事,卻是不妥的。”
崔璟知她所指,乃是他先前自作主張妄圖借陣法替她應劫之舉,微低下頭,道:“是,我已經知道是自己錯了。”
他身形頎長挺括,身影落在榻上,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住,卻也不曾有分毫壓制之感,而只如同為她披上一重輕盈的護甲。
見他這樣認真地認錯,李歲寧滿意地輕輕點頭,聲音也很輕:“崔令安,你要聽我的話。”
這句話讓崔璟莫名耳尖微熱,眼底卻愈發認真:“會的。”
李歲寧很快便發號施令:“那你,替我倒一碗水來。”
將她的手放回去,崔璟立即去倒水,水溫適中,并取了調羹,無比耐心地一勺勺喂于她吃下去。
喝完了這一碗水,李歲寧才覺得真正活過來了,她讓崔璟扶著自己慢慢坐起來,問了崔璟什么時辰,得知就快天亮了,不禁道:“我這一覺竟睡了半日一夜嗎。”
崔璟默然一下,糾正道:“殿下,你已昏迷整整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