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顛簸移動了,以免有傷上加傷的可能。
那名部將聞言精神一振,應了聲“遵命”,立即轉身大聲傳令:“大都督有令,就近擇避風扎營!”
扎營所需之物以及醫士皆在后方車馬隊伍中,后軍負責押運物資,不比前方輕騎軍行軍迅速。但先行騎軍肩負探路之責,后軍則行路暢通無阻,因此雙方距離并未拉得太遠,后方車馬大約需要再等一個時辰便能抵達此處。
在那之前,大軍先行選定了扎營的地段,而后便開始清理積雪,待后方隊伍趕到時,一切就緒,當即便扎起了營帳。
第一座帳子剛剛落成,置以簡易木榻,崔璟便快步將李歲寧抱入了帳中,讓人立即生火。
一向懶散的無絕也跟著忙里忙外,取來各樣所需之物,又親自點了爐子抱進來,架壺燒水。
崔璟將李歲寧輕放到榻上,先一層層展開她身上裹著的外披,再又替她除去腕甲,外袍,崔璟手上很快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將外衣徹底除下時,他恍惚覺得那件外袍仿佛被血浸泡得格外沉墜。
外袍之下,里衣之外,就連那件刀槍不入的雁翎甲都有著多處刀刃留下的痕跡,數處鎖扣已有斷裂跡象。
除去此甲時,崔璟手上的動作依舊利落,只這利落之下有著不易察覺的微顫,那顫意從指尖流經渾身血液,再到眼底。
待李歲寧只剩下一重里衣時,兩名醫士被帶了過來,崔璟便立即起身讓開,讓兩人上前。
其中一名醫士乃是女子,二人一同診看罷,由那名女醫和為李歲寧除去最后的衣物,擦拭,清理,上藥,一名被喊來的女兵在旁打下手。
榻前拉起了一道簡易的簾帳,一盆盆干凈的溫水送進去,被端出來時便成了紅色,端出帳外,潑灑在雪堆旁,叫雪堆改了顏色。
無絕心急憂慮走進走出,御風也飛進飛出。
崔璟很安靜,他背對著那張木榻,一言不發地又點了兩盆炭火,將帳內燒得更暖些。
帳中從人來人往,慢慢變得相對安靜,李歲寧身上的傷口都上了藥,妥善地包扎好,蓋了件干凈寬大的里衣,再覆上被子。
崔璟來到榻邊,試著輕握了握那只傷痕累累的手,觸感是暖的,才安下心來。
他再三托付了那名在旁照料的女醫,才起身離開,去見等在外面的部下們。
這間隙,崔璟已派人去附近打探過了周圍情況。
無絕在隔壁的帳子里,正抹著眼淚替榴火包扎傷口,之后又親自喂水喂草料,榴火胃口不好,歸期便替父干飯,一頓埋頭猛吃。
御風很快也鉆了進來,無絕早就注意到這個新面孔了,尚不知如何稱呼,便暫時稱其為“那鳥”,此刻遂也招呼“那鳥”過來一起吃,見“那鳥”無動于衷,旋即反應過來,噢,這位貌似不是吃素的。
無絕讓人拎了兩只路上打下的野兔,凍得邦邦硬,還未來得及拔毛。
被投喂的御風突然想到自己家中還有娃,遂一爪勾起一只凍兔子,飛了出去。
“欸!”無絕沖那鳥的背影道:“記得回來啊!”
仨孩子交到他手中,回頭少了一個,他不好跟殿下交待的!
難得盡職的無絕忙又給榴火爺倆添水去了。
李歲寧昏昏沉沉睡了許久。
有意識地醒來時,她慢慢睜開依舊發沉的雙眼,看了看上方的帳頂,略微分辨罷,試著轉過僵硬的脖頸,面向床榻外側,入目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