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將路趕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殺死阿史那提烈,從北狄王庭離開后,她原認為心間最大的那塊石頭已經落地了。
固然還有最后一件事等著她去做——殺掉李隱,走上那個位置,但在她的認知中,那幾乎已是順理成章的事,最難的路正如那一道死劫,她已經走完了。
有此想法,并非李歲寧自大,而是因為她有充足的底氣。
她當初選擇投身北境戰事,繼而深入北狄,種種世人眼中的冒險之舉,皆是為了今日——她要以最小的代價平定北境,并最大程度保全兵力和士氣,既是為了今日能有充足兵力繼續抵抗如吐蕃這等趁虛而入的豺狼,亦可保有余力并安心地收拾李隱。
她要這江山安定,也保有使這江山歸于她手的底氣。
她曾與戴從說過,北境唯她來安,至于京師之地,待她有資格時,想取便去取了。
北狄已退,她自認有資格了。
故而當北境安定下來后,她的心便也安下了。
接下來的路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淮南道,河南道,河北道,她皆有兵力可以調動,無論是刀兵相見,還是政治人心爭奪……這個過程固然會因榮王已先一步登得大寶而注定耗時,但她有充足的耐心,正如她與老師說過的那句,為天下蒼生讓其三子,即便晚十年又何妨。
她本做好了耗時對峙的準備。
可這一路歸來,從太原送來的每一封密信中,回到國土后所走的每一步,聽到的每一道聲音,都在向她間接傳達著一件事——有人在為她設局。
有很多人,在為她設一場很大的局。
哪怕他們甚至并不確定她是否能活著回來,卻仍自發地為她做了這一切。
這個局中可以沒有她,所以設局者既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蒼生。
免去蒼生再次陷入漫長的兵殺,這絕非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所需要的不會只有智謀與膽魄……
避免蒼生殺戮,唯一的選擇是將這場殺戮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這是一場交換,而此類之交換,史書上早已寫明了代價,流血無可避免,只是流血的人換成了設局者。
設局者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必然做下了赴死的準備。
李尚也好,李歲寧也罷,她從來不信她的老師會不管她。
而此時此刻,她怕她的老師管她管得太多,乃至連他自己都不管了。
老師如此,錢先生如此,許多她不知道的局中人同樣如此。
李歲寧本該從關內道直奔京師而去,但寧州以南以西已被李隱把控滲透,那條路是走不通的。
且她凱旋的消息,雖然未有上奏“朝廷”,未來得及經百姓之口大范圍傳開,北境的巡邏偵察也一再被加強,但李歲寧絕對相信,北境仍潛藏著李隱的耳目——所以,無需明洛傳信,李隱此時多半也已經得知了她活著回來的消息,否則他這個即將登基的新帝便太不稱職了。
李隱既知曉,必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她靠近京師,并且動用一切手段來殺她。
所以走洛陽這條路是李歲寧最好的選擇,而她也需要知曉老師的全部計劃。
老師行事,最怕被蠢者打亂,因此他極其信奉事以密成,無關人等絕無可能知曉他的計劃全貌,但他總需要有人配合行事,也需要為她留下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