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曾負氣。
他只是自慚形穢。
彼時聽聞主公北去,他久久未能回神。
在那樣的決策之前,一切為國為民的震耳口號都顯得蒼白淺薄了。
靜立庭院的那一夜,無人知曉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路轉變。
洛陽已不需要錢甚,錢甚已無用武之地。
駱觀臨卻尚有可為之事。
若只于局外指點江山,不敢以身以聲名入局,算得了什么謀士?如何配得上如此明主?
另為他人家奴又有何妨,本就一身污名,何懼再添一重。
他此時所行,即為他所求,因此行事前不必解釋,事后也無需正名。
駱觀臨凝望天穹許久,轉身時,眼底唯余決然之色。
接下來數日,李隱很少離開甘露殿。
殿內每日往來官員不斷,除了政事之外,余下之言皆與即將到來的登基大典有關。
駱觀臨大多時間隨同李隱左右,協助處理事務,也從未再邁出過宮門半步。
除了忙于登基大典的官員之外,出入甘露殿者,也多見武官。
京城外并不太平,據說“卞軍余孽”糾集了不小的勢力在作亂,許多官員怒斥,這是存心想要擾亂登基大典,反賊亡李氏江山之心不死,其中只怕還混有其他異心者,務必誅盡才好。
幸而即將登基的新帝有先見之明,提前便調動了黔中道兵力前來,黔中道大軍這兩日便能抵達山南東道,此番必能確保大典不被攪擾,且可一舉徹底肅清全部余孽,并借此立天子之威。
但京師外的動亂還是影響到了京師,百姓們這幾年經歷的戰亂太多了,一點風吹草動便讓他們猶如驚弓之鳥,不敢再出城走動。
這倒也是好事,正值緊要關頭,減少不必要的人員流動更有利于控制局面。
繞是如此,京中的戒嚴程度也一再增加。
而大多官員所不知道的是,各城門處戒嚴的更有來自各處的消息,它們被一層層反復篩選過,才被準許流傳開來。
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長久之下難以保證,但維持到登基大典完成即足矣。
城內是嚴密巡邏的禁軍,城門處層層把守,城門之外亦有禁軍巡視,再往外,是李隱用來“平亂”的大軍,如此一重又一重的緊密部署,令整座京畿儼然已如鐵桶一般,連一只飛鳥也很難脫離掌控。
京中各處戒備,緊繃,忙碌,一切卻又井然有序。
李氏宗室人員大多早早便已抵京,他們是昔日在圣冊帝對宗室的屠戮之下的幸存者,李隱登基為帝,于他們而言是一種真正的撥亂反正。
這些年來他們大多數人早已沒了實權,如今江山重歸李姓,他們都期待著重新掌權,大多心緒昂揚勃發,數著登基大典到來的日子。
到今日為止,距大典僅余三日了。
數到此處,便有人私下議論,那位在宗室中一直握有實權,例外般存在的宣安大長公主李容,至今還未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