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器物之人很擅長上下打點,今日天色未明之際,遲遲鑄好的幾只爐鼎被送入太廟,為首之人以工期太趕,難免偶有些許瑕疵為由,塞了重金給負責查驗的宮人。彼此間都已經是熟人了,后方眼見又有宮人走來,那宮人顧不得有太多思索,匆匆查驗,未見大紕漏,忙就放了行。
醒來后的玉屑能準確地出現在祭臺處,自然也有安排好的人手暗中給與“指引”。
很快,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驚之后,她猛然拔腿,撲上前去:“……喻增!”
“喻增!我終于找到你了!”玉屑霎時間雙眸通紅,她抬手撕扯著喻增的衣袍,聲音里滿是恨意:“……是你!都是因為你!你去信誆騙于我,害我殺了殿下!”
“殿下竟還為我這個該死之人安排了后路,殿下竟還救了我……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嗎!”
玉屑仿佛要裂開的眼眶里淌出淚水,旋即又涌現出懼意:“殿下找我索命問罪來了……”
她神智錯亂多年,根本分不清虛實真幻,先前雨夜中那一面,她只當是自己見到了殿下的冤魂,那夜她曾問:【婢子知錯了,殿下能原諒婢子嗎?】
她得到了二字:【不能。】
因這一聲“不能”,她日日夜夜都備受煎熬,兼受驚之下,屢屢欲尋死贖罪,但都被攔下了。
而這一次,她的手腳不曾被束住,沒人攔她了。
求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贖罪解脫之法。
“你隨我一同向殿下請罪!向殿下請罪!”
玉屑抓破了喻增的脖頸面容,眾人的注目讓她更加恐慌,而后她看到了褚太傅,那是殿下的老師……
愧疚,恐懼,彷徨……
種種情緒沖擊之下,她發出一聲尖叫,驀地撞向了祭臺的石階。
她出現的突然,尋死的動作也極其突然,鮮血很快洇開,宮人內侍驚叫,人群嘩然。
喻增看著玉屑微微抽搐的身軀,沒有同情,只有感同身受的解脫。
玉屑已經自明了身份,她的死,進一步證實了喻增的話。
喻增撩起衣袍,向祭案跪了下去,高聲道:“皇天后土,李氏列祖在上——罪奴喻增,參與十七年前毒害先太子李尚案!此罪不容赦!”
“除此外,這十七年間,罪奴執掌司宮臺,充當榮王李隱耳目爪牙,亦是作惡無數!”
“上將軍崔璟秘密行軍之際屢屢遇刺,是奴走漏其行軍機密——此因榮王李隱欲圖除去崔璟,圖謀玄策軍兵權。”
“令其子李錄求娶彼時尚為常家女郎的皇太女,亦是欲借常闊之手收攏玄策軍。”
“徐正業起兵謀逆之際,朝廷糧草遭徐軍攔截,同樣是奴走漏——此因榮王李隱欲圖助長徐正業之亂,以謀坐收漁利。”
“徐正業起事之初,淮南王李通病故,實為遭人毒害,下毒者乃榮王李隱派去祝壽的家仆樊偶。”
“李隱暗存野心已久,為此不擇手段,毒殺儲君,謀害宗親,暗助反賊,挑撥李逸起兵……”
喻增每言一樁,四下的躁亂便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