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喻增雙手呈上一封封密信:“此乃益州榮王府多年來與罪奴通信之證,請愿辨者過目。”
一旁,一名鬢角花白的官員,雙手顫顫地接過。
這些書信是喻增多年來所留,被他悉數藏于京師宅邸暗室之中,除他之外,沒人知道那暗室的存在。
他一直在等這一日,將一切公之于眾的這一日。
書信自然不會是李隱親筆,也不會加蓋榮王府印記,但喻增所挑書信大多具有指向,通過其上所述事件,結合信上所署日期,有心者便不難辨認它們的來處。
有面色變幻著的宗室懷著辨認之心,上前查看那些書信。
這時,褚太傅的聲音已再次響起。
“李隱為登皇位,無所不用其極!披仁者之皮,行惡鬼之舉——使范陽段士昂挑起戰亂攻至洛陽,不過是慣用伎倆!”
“如此唯恐天下不亂者,敢勾結吐蕃,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了!”
四下驟然一靜,李隱驀然抬眸。
褚太傅目色如刀,一字字道:“為阻皇太女歸境之途,為逼天子南歸,便于行弒君之舉——不惜勾結異邦作亂者,罪人李隱是也!”
隨著老人的聲音墜地,周圍爆發出更勝先前百倍的震動,如山轟然傾塌,如汪洋之水呼嘯倒灌。
弒君與否……此事諸人心中早有判斷,只是大多數人選擇緘默不言,一個幾乎亡國的暮年女帝,已無能力掌控大局,江山需要新的明主……
毒害儲君,那儲君本為女子……此事讓他們大感震詫,且不論真假,但退一萬步說,那已是多年舊事,逝者已矣,逝者救不了大盛江山,是否要因此而問罪新帝,是否要立即作出反應,于他們大多數人而言,仍是有待考量的事。
但是,勾結吐蕃作亂……這卻是無法可想的重罪了!
一切內政之亂,尚可解釋為心狠手辣的爭權之術……但叛國通敵之舉,絕無半分姑息余地!
大盛需要的是救國的君主,君主怎能叛國?叛國者如何能為君主?!——這簡直荒謬到無以復加!
帝王之術固然從來不可能純如紙白,但若這樁樁件件皆是真,已可謂是全無底線人性可言,偏偏這樣的人又如此擅于偽裝……實在叫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將江山交付到此等人手中,江山會是何等下場,他們又會是何等下場?!
“太傅斷定榮王通敵,可有證據否!”
“樁樁件件罪名在此,人證物證在此……還請榮王殿下自辨!”
四下質問聲震耳,憤怒者無數,自危者亦無數。
鮮血順著石階流淌一地,宮人內侍亦跪了一地,無人敢去貿然收斂玉屑的尸身。
無數道驚駭震怒的視線落在李隱身上,這下,李錄終于也能看到他的父王了。
父王身邊原本擁簇著的官員散退了十之八九,或因畏懼,或因質疑,或因不齒,或因膽寒。
至此,大約所有人都能預料到太傅的結局了,正因此,那些將死之言便愈發可信了。
褚太傅一生清名,歷經數朝,在朝堂之上或曾有偏激之言,卻從未有過半字謊言,身為文士已至暮年,再沒什么比聲名更加重要的,他們想不到能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令這個老人折下腰桿,賠上名節與性命,只為去污蔑一個能予他無上尊崇的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