礱城哪里觀景最好當然是望鶴樓。
站在樓上遠眺,很有一種神明俯瞰人間的感覺。
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朔風吹得屋舍都沒了顏色,回想起來,記憶里一片灰敗。但凜冬總會過去的,開了春,冰雪消融,草木繁盛,邊關的戰事也平息了總之一切都在向好,一切都是常山長公主的功勞。
年輕的小女郎踮起足尖,在望鶴樓最高的欄桿上系了根紅綢,“今日花朝,我先前在杏花樹前祈愿,怕老天爺聽不見,還是上這里來,天爺爺聽得更真切。”
同伴系上了自己的彩絳,扭頭問“你許了什么愿”
小女郎一臉虔誠,“一愿我阿姊嫁一位好郎君,二愿三公主在他鄉平安。”
同伴發笑,“你與三公主很熟嗎”
小女郎說不熟,“只在她出城的時候見過她。可是我們全家都很感激她,因為有她和親,渤海國才與西陵休兵。你知道嗎,我阿兄前日回來了他在邊關打了六年仗,我侄兒都不認得他了。這次回來,說是不用再離家了,我們全家能團聚,多虧了三公主,我看不光該為她祈福,更該為她建神廟、塑金身”
同伴想了想,也認同,“我們西陵的公主,從來不與外邦聯姻,三公主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小女郎點頭不迭,“就是三公主犧牲一人,造福西陵百姓,如此大仁大義,我要是她,一定覺得不枉此生。”
就在說話的當口,欄桿上的紅綢不知怎么,被風吹落了。
小女郎補救不及,“哎呀”伸手去抓,撲了個空。
紅綢翻卷著,越過一重重廡殿頂,奔向了繁華最深處。
長廊那頭,一個穿著團花圓領袍的宮人快步而來,雙手承托著一封信件,邁進大殿里。
國家的中樞,每天都有商議不完的政務,賦稅、營田、城池、戍邊臨朝稱制的鄢太后神情寂寥,信件送到面前,又被隨手放在了一旁。
長風過殿,吹得簾幔鼓脹。
未拆封的信件躺在奏疏上,字跡略顯丑陋,毫不起眼。
這鬼天氣,真是冷個沒完
床上的宜鸞已經下不了地了,離開西陵,她就染上了風寒,一路咳嗽咳進了渤海上都龍泉府。
本以為天會越來越暖和,畢竟開春了,萬物該復蘇了,可誰知渤海的氣候與西陵不同,因為地處西北的緣故,這里的冬天遠比西陵漫長。
艱難地望向門外,怎么又下雪了
宜鸞氣若游絲,有些悲觀,“我還能看見太陽嗎”
跟前的女官排云說能,“殿下養好了病,臣在臺階前擺上一張坐榻,鋪好褥子,扶殿下出去曬太陽。”
曬太陽,那么簡單的事,如今好像也成了奢望。
“我身上沒力氣了”宜鸞說一句,得喘上三口氣,人要不行了,自己是有預感的。
最近她老做夢,夢見的都是以前的事,譬如春天在宮城夾道里飛跑放風箏,夏天搖著小船采紅菱。若說她寥寥的前半生,雖然以混日子為主,但也有她的曲折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