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彤生辰這日清早,紀家那邊來人了。
原來昨日紀家父母已經歸家,只是到家時已經挺晚了,便沒有派人過來知會紀云彤。
紀父這次要調任入京當兵部尚書,走馬上任之前有省親假,正好回金陵一趟祭拜先祖,順便參加紀云彤的及笄禮。
對紀云彤這個女兒,紀父雖不怎么管,卻也沒什么不滿意的。
她聰慧伶俐,婚事也很不錯,余下幾個兒女年紀尚小,看不出日后會如何,但這個女兒肯定會過得挺好。
顧駙馬雖只顧風花雪月,但顧家還是頗有底蘊的,更何況建陽長公主還是當今圣上最愛重的姐姐紀父很樂意有這樣的親家。
所以只要時間趕得上,紀父還是不會錯過這場建陽長公主親自籌備的及笄禮。
婚姻結的是兩家之好,他們要是表現得對紀云彤毫不關心,那這親不是白結了嗎
紀父都沒讓人喊紀云彤回家,而是說一會他們直接去景園,免得耽誤了她的及笄禮。
紀父還對妻子耳提面命,今天這種日子要一家和睦,不能鬧出任何不愉快。
還讓她把兩個庶弟帶給紀云彤認識認識,自家兄弟姐妹日后要相互幫扶。
提到兩個庶子,紀母就有些苦悶。
紀父總在外面忙,根本不管后宅諸事。她雖不至于嫉妒那兩個妾室,這幾年卻也有些心力憔悴,庶子生個病就是她不盡心,害他被這些雜事煩擾。
有時她也會想,這是他的妾室、他的庶子,他自己快活了,為什么要她來操心
后來她又想,她十五歲便嫁給他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在所有人面前給足了她面子,后宅的大事小事都由她這個當家主母拿主意,從來不做那些寵妾滅妻的荒唐行徑。所以,她這樣應該也算過得很好了吧,沒什么值得埋怨的。
此時紀母也是這么說服自己的,她只是有那么一瞬的不高興,接著便露出丈夫最喜歡的賢良大度笑容“好。”
紀父沒注意到她一閃而逝的不樂,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甚在意,只要妻子好好地把后宅管好就可以了,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并不重要。
紀母帶著幾個兒女到了景園,很快見到了建陽長公主。
建陽長公主還是一如年輕時那么美麗,歲月仿佛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她見到紀母后愣了一下,接著便讓人領著孩子們去玩耍,拉紀母做到自己身邊說話“阿宛,我們許久沒見了。”
阿宛是紀母的小名,只是出嫁以后便沒人喊了,就好像出嫁后她便一下子從自家的女兒變成了別人家的妻子,再回家也只是個外人。
建陽長公主與她相識于閨閣之中,倒是一直都這么喊她,仿佛她始終都是她似的。
不知道為什么,紀母竟有些鼻酸。
“阿沅。”紀母也喊建陽長公主的名字。
建陽長公主“哎”地應了一聲,把她拉到梳妝鏡前說道“你這個妝不襯你,我給你洗了換一個。”她邊親自幫紀母洗去她臉上過于莊重、像是老了十幾二十歲的妝容邊說道,“今天是阿彤的及笄禮,我們要讓她有兩個叫人羨慕的娘。”
紀母安靜下來。
建陽長公主說道“記得我們懷上阿彤她們的時候曾說過,若是我們生了女兒的話,一定要讓她當世上最快活的小姑娘。”
她們幼時都過得并不快活,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上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樣生在身不由己的漩渦之中。
只是有時候女子成婚也只是從一個漩渦進入另一個漩渦,她們的姓名、性情以及曾經的思想都會被一點一點吞噬殆盡。
紀母十五歲就嫁人了,十六歲就生下紀云彤,沒有人教過她怎么當一個母親,每次看到那個孩子,她就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的生產經歷。
誰聽了都會覺得這是咄咄怪事世上居然會有人害怕看到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當時就是這樣的,她當時就是不想見到那個孩子,她當時就是不喜歡那個孩子。
等孩子再長大一些,她也想當過當個好母親,可是她們母女已經親近不起來了,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這么不冷不淡地相處著。
以至于她都忘記了自己曾經也那么期待那個孩子的降生,與建陽長公主一起暢想過要如何把自己能想到的能給予的所有好東西都給她。
紀母伏到建陽長公主肩上失聲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