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夾出來的煤,還沒有燃盡,被我丟進裝滿廢紙的垃圾桶。”
“等我回去的時候,家里的房子已經燒成一片。除了我家,附近好幾戶房子,都被波及了。”
“”易景臣沒說話,旁邊練習生也沒有說話。
偌大的候機室,只有筆尖刷刷記錄的聲音。
“那場不大不小的火,被熄滅之后,我家所有東西燒得干干凈凈,爸爸媽媽辛苦工作攢下來的東西都沒有了。”
“被波及到的鄰居,堵在我家燒光的房子前,要我賠償他們的損失。”
“我媽媽回家
,看到那些灰燼和那些張牙舞爪的人,還安慰我沒事。”
我當時年紀太小,父母不打算把事情鬧大,免得影響我之后的人生,就答應了他們不合理的和解要求。”
“那之后,爸爸媽媽更忙了,賺到的每一筆錢都得還給別人。”
“他們拿了我家里的錢,還是沒有放過我。”
“學校里,他們叫我縱火犯或者殺人犯,還往我背上貼紙條。有時候寫著死刑,有時候是一個紅色圈,里面寫著殺。”
“我沒辦法反駁,因為確實是我的錯。”
“太過分了。”易景臣攥緊筆尖,“死刑不應該由他們審判。而且當時的你,無論主觀意愿還是客觀條件,都不應該被判刑。”
易景臣當然知道,穆乾的行為構成錯誤,給其他家庭造成了財產損失。
他和他的家人沒有逃避,積極承擔超出負荷的賠償,結果依然被惡意填滿了童年。
穆乾看著他,目光沉靜。
易景臣“怎么”
“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穆乾挪開視線,盯著不知道哪個方位,“他們都覺得,我罪有應得,死有余辜。”
“其實,那一次,被我燒干凈的不止家里房子,還有媽媽肚子里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后來媽媽才告訴我,當時的他們,已經沒有能力讓弟弟妹妹來到人間了。”
“我只能強迫自己不去在意。”
后來,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穆乾對世界的反饋特別遲鈍,對于很多事情不在意。
他們覺得穆乾自由,認為穆乾灑脫。
卻沒有人思考過,他哪來這么強的鈍感力。
易景臣一手攥緊筆,一手握緊拳,指節用力的發白。
身為記者,他明白進行記錄時,要追求客觀事實,不能夾雜太多個人情感。
然而,作為穆乾的朋友,他很難不討厭世界的惡意。
“后來,爸媽用了將近十年時間,償還了所有欠款,帶我搬離了那個地方。”
“我切斷了以前所有聯系。”
“再后來,我開始寫歌,生活好像突然就變了。以前壓得我們喘不過氣的數字,竟然輕輕松松就能賺到,爸爸媽媽的壓力也減輕了。”
“可是,自從那次大火之后,我們就很少交流。就算偶爾說話,也不知道該聊什么。”
“他們本來可以有個更乖巧的孩子。”
“穆乾,承受更多的是你自己。”易景臣給出評價。
那種環境下,沒有來到人世,或許對弟弟妹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否則他一出生,就會被冠上縱火犯的弟弟之類稱號,被迫地獄開局。
正因為他沒有出生。
所以一切的孽報,都施加在穆乾身上。
包括他沒有出生這件事。
“你說過,人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穆乾看向易景臣,頓了幾秒,補充道,“無論有
沒有成年。”
“嗯。”易景臣太清楚人間的規則,所以不會輕飄飄勸穆乾原諒自己,跟過去和解。
那道枷鎖已經在他靈魂上拘了十幾年,怎么可能輕易摘除
就像荒沼十三二公階段說過,眾人皆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獄。
人無法對別人的痛苦身同感受,言語說得天花亂墜,也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