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說拉威爾是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他對他的學生、著名的作曲家威廉斯曾經說過,一切有生命的音樂中,都有一個含蓄的旋律輪廓,這足以證明拉威爾對旋律的極致處理。
通過半音變化的不斷移調,色彩的明暗相間,就如同月光的兩面。
左右手相互交織,音符如同在微波蕩漾的水面上跌宕起伏。
當樂曲第一次達到的力度,猶如浪潮襲來,掀起激情的高潮,三十二分音符的琶音層層遞進,似滾滾的波濤,翻起洶涌的心潮。
珀爾震驚的抬頭。
與此同時,沉浸在樂曲中的所有觀眾同一時刻看到漆黑的舞臺上,一束光柱灑落。
舞臺右側,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前,側坐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光從頭頂傾灑而下,如同天幕里投注下的一束神光,柔和而強勢的將少女包裹。
她端坐著,背脊優雅的挺直,那樣的松弛自然。
少女微微低頭,露出修長潔白的脖頸,燈光下,那裸露的肌膚細膩如瓷,猶如極品的羊脂白玉,美的讓人忍不住想鎖在保險柜里珍藏。
一身黑色的小禮裙與發間的珍珠相得益彰,即有長夜的肅穆神秘、亦有蓮花靜開的素雅婉約。
看不見臉、卻毫不費力的、美的驚心動魄。
然而讓人震撼的還在后邊。
那雙纖纖玉手輕松的落于黑白琴鍵上,大家想,這個少女一定會魔法,音符在她的指下、仿佛被賦予了全新的生命。
很多人根本不懂這首曲子的難度,但還是有一些人懂行的,比如古璧塵、比如柳潤熙、比如虞若歡。
以及后臺呆怔住的秦弦歌。
“這不可能、一定是假彈,沈又安是假彈,她怎么可能彈出這首曲子呢”
夜之幽靈是世界曲壇公認的難度最高的鋼琴曲之一,因為拉威爾對技巧的雕琢已經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能真正演繹出這首音樂詩的鋼琴家屈指可數。
大部分有形無神、流于匠氣。
秦弦歌之所以選這首曲子,就是因為它難度高,名氣大,苦練出技巧,很容易糊弄住不懂鋼琴的外行人,就連會鋼琴的沒碰過這首超高難度的曲子,也會佩服她的勇于挑戰。
她節選的是第三章幻影,節奏最復雜,難度最高的一個篇章。
而沈又安,她連彈三個篇章,又自己加了詩歌吟唱,不管節奏銜接還是技巧演繹,皆完美到無懈可擊。
她不想承認也得承認,跟沈又安的演奏相比,她自己彈的簡直就是一坨屎。
秦弦歌內心隱隱有一種感覺,這首曲子在她的指下、不僅僅只是完美那么簡單,她帶來的震撼足以掀起狂風巨浪。
也正因有這種預感,她才更加無法接受。
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鋼琴,都被沈又安無情碾壓。
先前的嘲諷和狂言仿佛還言猶在耳,秦弦歌臉色青白交加,難看到猙獰扭曲。
“鐘聲在地平線那一邊城市的墻壁間回響。”
“西沉的夕陽把被絞死者的遺骸染得鮮紅。”
少女空靈的聲音描繪出極致恐怖的氛圍。
右手八度同音反復的切分音仿佛敲響了命運的鐘聲,陰沉而哀怨。
落日的殘暉下,絞刑架上吊著一個死刑犯,伴隨著左手八度和弦的奏響,仿佛聽到了蕭瑟的秋風中傳來死刑犯沉重的哀嘆,下意識令人瑟瑟發抖、不寒而栗。
和聲的極致運用,完美的創造出一個陰沉、詭異、恐怖的死亡世界。
“臥室的衣櫥傳來笑聲,床上的蚊帳由她舞動。”
“在寧靜月夜里遍響的怪音。”
“我不知聽了多少遍,心中不能安寧。”
“她從天花板上下來,用一只腳旋轉。”
“像是脫落了的紡錘,在房中飛舞繞圈。”
“我不知看了多少遍,夜深不能入眠。”
自由的奏鳴曲,在極其復雜的結構中,勾勒出一個邪惡可愛的小精靈詼諧而又奇異的幻影形象,展現出熱烈而浪漫的風格。
音樂在輕柔的和弦中結束。
現場久久無聲。
直到第一聲鼓掌響起,緊接著猶如浪潮,掌聲經久不息,禮堂的上空彌漫著熾熱而激動的氣氛。
大多數人不懂鋼琴曲,更不知這首曲子的難度,但不代表他們不懂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