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本部都無法擊敗魏軍,那遼東軍就唯有倚仗地利優勢來保全獨立性了。
卑衍的看法與他相左。
以公孫淵姻親的身份而被授予主將之責的卑衍,并不看好與魏軍野戰的結果。
在卑衍看來,昔日強大如占據四洲之地的袁紹都無法阻擋魏國崛起、控弦之士有十數萬的蹋頓都難逃被攻殺的命運,遼東又何必弄險呢
只需要扼守住遼燧不失、不令魏國渡過遼水,待到冬季積雪三尺的時節來臨,魏軍不就自動罷兵歸去了嘛。
野戰勝了,固然能激勵兵將士氣,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攏共才四萬余戶、三十多萬口的遼東,招納了許多外族才拼湊出七萬余步騎,經不起與魏國鏖戰的消耗。
且若是野戰敗了,那就愈發令遼東士庶對公孫淵稱王不滿了啊!
遼東士庶擁護公孫家族,在于公孫家族抵御外族、捍衛漢家才是遼東的主人,他們能接受公孫家族割據稱雄,但并不會支持公孫家族將遼東分裂出去。
這是秦始皇并六國建立大一統王朝后,烙印在所有漢人骨子里的信仰。
可不是公孫三代人能磨滅的。
只不過,可惜了。
卑衍無法勸阻公孫淵的心思。
所以,在楊祚引兵外出駐扎的半個月、遣人來稟報魏軍先鋒已至后,他就讓所有將率做好隨時接應楊祚的準備。
“為將者,先慮敗后慮勝。”
他是這樣給麾下將率解釋的,卻無法抹去心頭上的憂慮。
事實證明他的預判很準。
僅是三日后,楊祚就敗了,兩萬步騎也十去其四,這還是魏軍僅僅追擊了四五里的緣故。
得悉消息的卑衍,第一時間找到了引敗兵歸來的楊祚,想著問問戰事的經過,但甫一看見楊祚的時候,他便失去了詢問的興趣。
原本壯志躊躇、信心滿滿的楊祚,此時眼神中盡是落寞與迷茫。
遠道而來的魏軍僅動用了三千騎與一萬步卒,在野外堂堂正正與他兩萬步騎鏖戰;戰術上也沒有取巧,乃是讓步卒以魚麗陣在前、步步進逼而來,列騎為左右翼掠陣待機而動。
兵力有優勢且以逸待勞的楊祚,還是玩了點心機的。
乃是讓一萬步卒以圓陣在前、步騎各三千混編列疏陣在后,讓其他四千騎兵蟄伏在遠處待命——本意,是打算以守備嚴密的圓陣擋住魏軍、挫彼銳氣,以虛張聲勢的疏陣迷惑魏軍,好讓蟄伏的四千騎兵尋到機會,潛行繞后襲擊或做驟然殺出的奇兵。
以正合、以奇勝嘛。
然而戰事甫一開始,事情就徹底脫離了他掌控。
更顛覆了他對魏軍的認知。
賴以出奇的前部一萬步卒,才剛剛與魏軍短兵相接,就呈現了不支之像,兩刻鐘后更是開始了步步敗退。
他急忙改變調度,讓迷惑魏軍的后陣步卒與三千騎兵從右側逼去,意圖以側擊的戰術減緩前軍的壓力、挽回頹勢。
但這六千步騎加入戰斗,并沒有改變戰局。
只見魏軍的右側約莫千余步卒減緩了突進的腳步、嚴密陣列以待,而在側掠陣的兩支騎兵也同時迎面支援而來。兵力劣勢的魏軍以一對二,愣是用三千步騎就擋住了六千遼東生力軍,纏斗了半個時辰都無法分出勝負,也令他想挽回頹勢的希望徹底破滅。
因為就在這半個時辰內,列圓陣在前的步卒愈發難支了,戰線又被魏軍給逼退一里了;如若沒有什么變故的話,至多只能支撐半個時辰不潰了。
看在眼里的楊祚,也罷了出奇制勝之念。
直接傳令蟄伏在后的、作為殺手锏的四千騎兵提前出現,望著魏軍那支吊在步卒后方、仍沒有加入戰場的千騎殺去。
這也是遼東軍最后能改變戰局的機會。
若是能擊敗魏軍這支騎兵,那么遼東四千騎猶能如奇兵一般,襲擊魏軍步卒之后,以前后夾擊之勢鎖定勝局。
但戰果卻是令楊祚心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