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王肅知道了他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后就對他這個女婿避如蛇蝎了。
“外舅以正言教誨,我本應垂首受教。”
思來想去,他還是起身行禮回絕,盡可能委婉的說道,“只是,陛下將有事委以我,令我無瑕徐徐修德以期待俊才來奔矣。至于何事,還請外舅恕我不能明言。”
嗯?
或許是提及了天子的關系,王肅微微蹙眉輕作鼻音,便也不再指摘了。
臉色慢慢的緩和了下來。
瞧得真切的夏侯惠,連忙趁熱打鐵的說道,“外舅,我并非奸佞之徒,雖然現今有沽名釣譽、收買人心之嫌,但出發點是為了忠君之事,故而不敢惜名也。此外,外舅方才所言,或可尋我先君故舊子弟助力,唉!自我先君身歿漢中且被武帝定下惡名后,我家便幾無有故舊親善之家了。”
“故征西唉”
王肅喃喃了句,便也垂頭嘆息了起來。
從虎步關右到白地將軍,整個魏國朝野都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也不敢置喙。
沉默片刻后,他才繼續說道,“稚權此言仍有謬處。世風日下,難免人走茶涼,但世間豈無有重情義之士?再者,稚權若想尋俊才相助,為何不曾來問過我?”
你?
醉心學術的你,能有什么人才推薦?
且王司徒都病故多年了,曾經擢拔的門生故吏也早就升遷顯職,不可能屈尊給他夏侯惠當爪牙了啊!
夏侯惠一時啞然。
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王肅今日的怒氣,很大一部分緣由是因為覺得自己被忽視、甚至輕視了的緣故。
當然了,他不可能當面揭穿。
連忙起身躬身告罪,賣乖道,“此乃我之過,還請外舅見諒。且我并非沒有想過來求外舅助力,只是后來覺得外舅乃當世大儒、醉心經學之事,實在不敢以這些俗事來叨擾。”
“嗯。”
這次,王肅拈須頷首,還露出一縷笑容來,“家中敘話,毋庸多禮。還有,日后莫說這種見外的話,你我舅婿,理應表里扶持,何來叨擾之說?”
“唯。”
夏侯惠依言入座。
而王肅也慢條斯理的說起,他想給夏侯惠推舉的俊才來。
“稚權雖官職不低且功績卓著,但終究年歲不大,我父先前的門生故吏,便不作念想了。且武帝時期老臣家中的子弟有門蔭、不愁仕途無門,遂也不在此列。”
“如稚權方才所言,我醉心經學,對仕途人事不甚關注、人情往來也不多,且門下受學者大多純良之輩,才學有余而機敏變識不足,亦不堪稚權驅使,遂也不從中挑選。”
“如此,在出身、年紀與才干機敏等約束下,我也唯有一人可舉于稚權。此人我還不曾見過,乃是半月前與盧子家坐宴辯經,期間有小吏來問他庶務時,他無意中提及的。盧子家今為吏部尚書,主官員選拔與考課。雖然猶有右仆射位在其上,但陛下常贊其選才薦賢之能,由此可見,彼是有識人之明的。”
“盧子家所贊之人,乃陳留人,年過弱冠不久。少時便有名聲,今職為令史,主錄書表奏事。有一次他執筆代表,文才令子家拍案稱贊,招來與談,發現彼才思敏捷、頗有明識,且涉獵極廣。子家遂打算舉于廟堂,只是恰好那時正值廟堂對伐遼東將士錄功,故而耽擱了下來,但盧子家賞識之人,無有久為刀筆吏之理。”
“故而稚權若想求之,當在年內訪之,力爭在盧子家舉斯位之前。不然,恐日后將事倍功半矣。”
職為令史,可見他出身不高或者門第已然落魄。年方過弱冠不久,便被盧毓贊譽有加且打算親自舉之,由此可推論出他才學異于人、乃當輩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