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灰撲撲的,零星的雪花隨風漂零,遠方的風景落在石苞眼里也變得很模糊。
這種看不清前方的模糊感,也蔓延入了他心里。
司馬家是當今魏國聲望最隆、權勢最大的世家,而夏侯惠是諸夏侯曹中最出類拔萃的那個,所以司馬師才會額外關注夏侯惠。
所以石苞也知道,還沒有去京師任職的自己,就已經被動的卷入了權力漩渦中。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古人誠不欺我也。
只不過,這也是必然的罷。微末之人若想要功名,哪能不付出代價呢?
最重要的是,諸夏侯曹也沒有提攜他啊!
想到這里,石苞便也緩了心思,出聲打破沉默道,“嘿,他日如何,無人能知,你我又何必傷神?再者,不管稚權意欲如何,此番上疏委婉求赦禁錮,終究也是好事。或許,不日之后,子元便可踏上仕途施展才學與實現抱負了。”
“哦?”
司馬師笑吟吟的問道,“仲容為何如此篤定,陛下會如稚權之請呢?”
“子元何故明知故問邪!”
石苞也笑顏潺潺而回,“董司徒已然病故,是否放松昔日浮華案禁錮,唯在陛下一念之間也。如今,夏侯稚權上疏委婉求禁赦,陛下非但不斥之,反而令廟堂諸公復議,由此可大抵知陛下心意矣。或是說,陛下乃念及夏侯稚權甫討遼東大勝歸來,故而才不愿弗其請,欲諸公出面駁之。然而,諸公復議后猶不能達成共識,此謂弗能行也。若陛下無意赦之,當順水推舟令稚權莫復與諸公爭之,但今卻暫罷此事、懸而不決,如此,心意猶不明乎!”
“見微知著,仲容得此謂也!”
司馬師不吝盛贊,隨之話鋒一轉,“不過,謀求赦免仕途之事,我不欲為之。”
聞言,石苞一時默然。
是覺得自身乃太尉之子,故而以幕僚身份博取的軍功會招來他人“仗父冒功”的非議?
還是說,此舉是夏侯惠促成的,故而不欲也不屑為之?
躊躇片刻,石苞剛想將心中疑惑盡可能的以委婉方式問出,卻被司馬師給搶了先。
“天寒地凍,仲容就送到這里罷。待到春暖花開,你我再于京師中把盞言歡、抵足而眠。”
他是這么說的,直接拱手作別,且不待石苞反應,便憑鞍上馬,揚鞭而去。
徒令石苞呆怔片刻,自哂作罷。
他不知道的是,司馬師之所以匆匆離去并非是故弄玄虛留有懸念抑或者不想表露心意,而是已然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此番言談,其實是他在試探石苞的心跡,也是在隱晦的將司馬家的立場告知石苞。
讓這個出身微末、借助司馬家權勢才得以進入尚書臺的人,前往京師赴任后知曉該怎么做、屁股坐在哪一邊。不然,以他的城府,若不是有意為之,哪有可能言語不慎讓他人“隱隱猜到”自己的心意呢?
陽渠西端,石泉松林。
難得放晴的早上,日頭不紅反而淡淡泛黃,山谷中霧靄氤氳,墨綠色的松林與青黃間雜的竹林點綴在積雪半尺平地上;刺骨的寒風也號哭累了,被徐徐晃動的竹葉松針在陽光下勾勒出了形狀。早起的鳥雀立在上梳理羽毛,幾只沒有儲備夠松塔的松鼠跳躍其間,小心翼翼的,不忍心打破這片宛如世外桃源的靜謐。
只是片刻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由遠至近。
好不容易停歇了,又有一陣更大聲響的馬蹄聲遠去。
白狐裘衣裹得嚴實的小去疾站在庭院內,一只手被王元姬牽著,一只手放在嘴里咬著,歪著腦袋看著漸行漸遠的五六騎,又側頭看了看才堆砌出半個身體的雪人,最終還是忍不住扁起了嘴巴,向王元姬抱怨道,“阿父,騙人!”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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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視線的王元姬,輕聲笑著,矮下身體輕輕揉著小去疾的腦袋,安慰道,“阿父沒有騙人,是有很緊要的事情,必須要回去一趟。去疾不要難過,阿父翌日就歸來了,到時候再讓他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不好。騙人。”
“堆兩個?”
“不好。”
“那,三個?”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