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濁世紅塵中,不黑未必是白,不贏也未必就是輸了,沒有什么是絕對的。
就如在清查士家屯田之事上,公卿朝野皆以為贏家只有天子曹叡,而頂著無數壓力、背上罵名也要徹查的夏侯惠非但沒有迎來去積弊的美譽,最后的上疏還淪為天子增校事權柄的棋子,也是輸家那般。
但夏侯惠本人覺得自己沒有輸。
他的初衷,不過是想讓魏室社稷的隱患少一些而已。
今也算是大抵達成了,何來言輸
然而,待時間來到盛夏六月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輸了。
天子曹叡讓他猶如小丑那般輸得很徹底。
一來,是太尉府清查京畿各郡典農部十分迅猛,僅是一個月的時間便上疏廟堂說結束了。
明面上,被傾吞的田畝都追回來了,弘農與河東太守也換人了,然而代價卻是所有過往皆不問,諸如藏匿部民、奴役士家等不法事都姑息。
這樣的結果,令夏侯惠大失所望。
雖然他知道屯田積弊難以根治,但至少也要做到,經過這次肅察,可令京畿典農部五年八年無有舞弊貪墨之事吧
如今一切過錯皆不究,信不信待到翌年春耕時,那些追回來的田畝又變了姓氏
夏侯惠并不覺得,被朝野贊為聰穎之主的天子曹叡連這點都預料不到。
但現實就是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曹叡下詔清查結束了。
還狠著夸贊了太尉司馬懿老成謀國、是可使民無忿的社稷重器。
惟有讓夏侯惠有一點寬慰的是,曹叡下詔嘉獎罷了,便以侍中陳矯為司徒、尚書右仆射衛臻為司空,稍微抑制了司馬懿在朝中無人班列同的地位超然。
另一個緣由,則是曹叡又覺得宮禁里乏趣了,想著在芳園西北起土山景觀。
但先前不再征士家宮室力役之言猶在耳,遂親自持鋤掘土,讓百官自公卿以下至太學生皆來挑土壘山;并遣人在山上種樺、竹、雜木等善草以及捕山禽雜獸放置其中。
著實讓公卿百官與上萬百姓同甘共苦了一把,也將簪纓者的怨氣根植在魏室社稷里。
就連上蒼都看不過去,讓京師洛陽在六月迎來了一場地震。
畢竟“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既然魏室天子將公卿百官當作役夫來用,那以后也不要怪他們在魏室天子權威被踐踏的時候熟視無睹、無動于衷了。挑了好幾趟土石的夏侯惠,倏然覺得武帝曹操那句“我基于爾三世矣”,或許不是后繼有人的欣慰,而是悲從心來的悵然。
當然了,觖望歸觖望。
夏侯惠也沒有嘗試著去犯顏直諫。
而是安分守己的每日往返中護軍署與中書監之間點卯,安之若素候著景初二年的到來。
他早就心冷了,也不復對曹叡報有希望了。
如何在這短短一年時間內,讓自己成為曹叡心目中的社稷砥柱、能托付后事的忠臣,才是當務之急。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