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根本不是同情嚴嵩下場,而是要把徐階和嚴嵩相提并論,都以奸臣論之,顯然陸樹聲說出來的時候,已經落入了海瑞的圈套之中。
海瑞嗤笑一聲說道“嚴嵩是奸臣,徐階不是嗎嚴嵩罷相之后,猶之嚴嵩未相之先而已”
“嚴嵩貪腐鉅萬,徐階就沒有貪腐了嗎誆騙延誤轉運顏料銀、攬侵起解錢糧,歷歷有據”
“嚴嵩兒子修大殿,徐階兒子就沒修大殿了嗎永壽宮現在還有碑文,乃是徐璠督大工營建。”
“徐階侵占田畝也是假的華亭一縣、松江半府膏腴皆姓徐,田契案卷歷歷在目”
“徐階與朱堂等豪商經營布莊是假的嗎到現在京師,還有他們徐家的布莊。”
“松江府多棉田,徐階竭澤搜刮民膏,縱家奴低價收棉,百姓苦不堪言,乃是我在松江府治水時親眼所見”
嚴嵩罷相之后,猶之嚴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這是海瑞在治安疏里的原話。
朱翊鈞反復研讀過好多次海瑞的治安疏,這話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話嚴嵩被罷免之后,徐階當國,也就和嚴嵩未做宰相之前一樣,不是什么好世道。
海瑞和陸樹聲這一次的交鋒,陸樹聲落入了下風,一時間有些啞火,不知道如何反駁。
事實上對徐階的追擊并沒有因為海瑞致仕而終止。
在海瑞致仕后,徐階希圖再起,高拱一看這徐階還想再起,就一直在追查徐階的案子,海瑞這些話,并非虛言,而是信實之言,陸樹聲處于下風,完全是因為嚴嵩干的那些事,徐階也在干,甚至是有過之無不及。
這讓陸樹聲如何申辯大家講規則含糊其辭,都是拋開事實不談,你非要講事實,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講,這還怎么辯論
陸樹聲有些求助的看向了張居正,而張居正卻一言不發的翻動著手中的奏疏,似乎這一切跟他沒什么瓜葛一樣。
陸樹聲用力的咳嗽了下,張居正仿佛才回過神來一樣,看著海瑞,平靜的問道“海總憲,要如何”
海瑞言簡意賅的說道“還田。”
陸樹聲滿是驚訝的說道“就只還田,就行了”
海瑞整出這么大的陣仗,陸樹聲還以為海瑞要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結果說來說去,只是還田
還田而已,還來還去的,最后還是落到徐階的口袋里罷了。
張居正抬起頭看向了海瑞,海瑞這次回朝的表現,超出了張居正的預期,這哪里是不諳政治斗爭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典型的、通權達變的循吏。
這張誠、羅拱辰收洋船稅賦,海瑞居然以嫂溺須援之以手,事急從權宜之計,將功過分開論斷;而在追擊徐階的案子上,海瑞表明自己的態度,追擊是一定要追擊的,但是卻沒有直接趕盡殺絕。
張居正發現,自己小瞧了海瑞,這人在家里閑住了兩年,不知道悟出了怎么樣的道理來,開始知道妥協了,學會了曲則全的海瑞,將會非常難纏。
“怎么個還法”張居正眉頭緊蹙的問道。
“我有奏疏。”海瑞拿出了奏疏,放在了張居正的面前,張居正翻開看了幾眼,立刻合上,眼睛微瞇的看著海瑞說道“海總憲,意主于利民,不器棟梁之才也,此事容我稟明陛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