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卿孫鑨上這道奏疏,并不是請皇帝冊封織田信長為倭國國王,組建新的幕府,也不是給倭國重新補發堪合,好讓倭國繼續朝貢。
而是以織田信長的例子,請皇帝陛下警惕張居正。
織田信長擁護室町幕府足利義昭,成功上洛后,天下布武,消滅地方割據勢力,最終流放了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昭。
張居正看似尊主上威福之權,逐出高拱,大權獨攬,提出了富國強兵的戰略,打擊晉黨,這到時候,張居正累積了足夠的勢,豈不是要流放陛下
“一派胡言,元輔先生也真是的,他難道就會貼空白浮票嗎罵他啊教訓他,本事那么大,忍氣吞聲”朱翊鈞指著奏疏對著張宏說道,那叫一個氣。
對付晉黨時候,威風凜凜、重拳出擊的張居正,一遇到彈劾他的奏疏,就只會貼空白浮票,不表態也不陳情。
張宏思慮了片刻說道“元輔大概在欲擒故縱吧,朝臣上奏乃是本務,當朝臣們覺得元輔不過如此,那就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就像王崇古一樣。”
張宏時常陪在陛下身邊,知道自己主上不怕張居正,但是滿朝文武,哪個不怕張居正王崇古被張居正打的還不了手,只能求饒,楊博被逐出京師,晉黨就剩下了個憨直的葛守禮在朝中奔走。
欲擒故縱就成了政斗之中的一個好手段。
“不對,元輔先生就是太忙,沒空理會他們罷了。”朱翊鈞想了想,卻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每天彈劾張居正的奏疏那么多,張居正都去一一反駁,大明朝首輔,還做不做其他事兒了估計這空白浮票,都不是張居正貼的,而是次輔呂調陽貼的。
眼下大明朝堂的局勢,張居正就是被彈劾,只要不威脅到了皇權,李太后也不會下旨罷免,畢竟內閣輔臣三位,僅剩下了一個帝師張居正。
“陛下圣明。”張宏恍然,還是陛下更懂張居正。
豎子不足為謀,張居正理他們一句,都是張居正輸了。
朱翊鈞在奏疏上畫了兩個叉號,算是批閱了這本奏疏,奏疏應批盡批,小皇帝這叉號也是批復,也是個態度,比朕知道了,更低一等的回復。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小皇帝如常出現在了文華殿內,看群臣們吵架,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御門聽政,他還在讀書,而朝臣們每天吵吵鬧鬧,在沖突中,不斷的互相妥協,讓大明國事持續的運轉。
而今天的廷議主要議題是徐階還田。
葛守禮拿著手中一本奏疏說道“南京湖廣道御史陳堂,劾南京禮部右侍郎董傳策收人賄賂九萬三千二百余兩,證據確鑿,歷歷有據。”
都察院左都御史是葛守禮,彈劾董傳策的奏疏,來自南京科道言官陳堂,彈劾的董傳策,收人賄賂,收了松江府最大的縉紳徐階的賄賂。
自打皇帝下旨讓海瑞回京之后,徐階就立刻開始四處奔走,打點關系,哪怕是海瑞再到應天做巡撫,也不能拿他徐階如何。
這九萬三千二百兩銀的賄賂,是以董傳策為首,南京地面官吏,大概有九人涉案其中。
而這個彈劾董傳策的御史陳堂,是張居正的人,之前彈劾王崇古,就有陳堂的份兒。
海瑞聽聞葛守禮說到了此事,開口說道“中官張誠、都餉館海防同知羅拱辰,抽分了一艘大帆船,才獲銀二十四萬兩,這徐階,一次賄賂,就輸銀近十萬兩,他這么有錢的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大明首輔張居正,看看徐階學生張居正是個什么態度。
朝中的徐黨,只剩下了張居正了。
“遴選一名干臣,前往松江府徹查此事,督促徐階還田。”張居正看了一圈說道“徐階侵占是事實,不法經營布莊,縱府中傭奴為禍一方也是事實,既然要還田,俞帥也在京師,正好過去主持還田,順便整飭松江府軍備,防止倭寇延大將進犯機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