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用孔夫子的話反駁所謂的機心之論。
在沒有辯證性的矛盾說這一武器之前,用力甚寡而見功多的真實,和形而上的投機取巧的機心,是混沌而肯定的、對立而統一的現象;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里,儒學士們抱著圣賢書,對機械無用論進行了徹底否定、絕對的批判,導致中原王朝的機械發展,始終沒能成體系的進行經驗總結;
而機械的力甚寡而見功多,是切實的提高生產力,豐富物產、促進社會不斷進步的利器,是具體事實的信實;
但數千年來,始終未能完成陰陽并濟、綜合妥協的沖和,也就是和諧而穩定的狀態。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英明,這不是奇技淫巧。”
朱翊鈞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按照他的設想,張居正應該掙扎一番,而后朱翊鈞再掄起大錘,將張居正的思想鋼印砸個稀巴爛才對,結果,這才幾句話元輔先生,就直接投降了。
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對萬物之理已經洞徹明悟的人,是堅定不移的人,任何的困難都不能讓他有任何的改變,這需要勇氣。
張居正毫無疑問是上知者,對于這樣的上知者而言,亦有大恐怖,那便是未知,也有大進取,那也是未知。
未知,即是恐懼,也是進步的本源動力,張居正不是懦夫,他能夠直面未知,而且去探索未知。
張居正的這種投降不是餒弱,而是一種直面未知的大勇氣。
朱翊鈞發現自己的先生,還真是個勇者。
朱翊鈞示意馮保把三棱鏡撤下去,而后拿起了一面放大鏡固定在了架子上,一個斜斜的架子上,笑著說道“先生,朕想知道,為何千里鏡能看到遠處的東西,所以開始著手探索,上下移動放大鏡的時候,朕驚訝的發現,光會透過透鏡發生折射,而后聚集在一個點上。”
“所以,放大鏡能夠燒死螞蟻。”
朱翊鈞平移著手中的放大鏡,從空洞中射出的太陽光,被放大鏡折射后,拐了彎,隨著放大鏡的平移,光線被折射出了不同的角度,但是始終經過一點,如果不是在暗室之內,這個放大鏡會匯聚太陽光到一點,會把螞蟻直接燒成灰。
“這個點,就是焦點。”朱翊鈞換了一塊放大鏡,開始上下平移,可以發現,焦點的位置改變,朱翊鈞接著說道“朕還在思索,這個焦點和放大鏡距離遠近,和什么有關。”
朱翊鈞已經準備好了大錘,但是看張居正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繼續砸了,和張居正離開了偏殿,前往正殿去講筵去了。
講筵結束的時候,張居正獲得了皇帝賞賜的千里鏡一架、三棱鏡、凸透鏡和凹透鏡若干片。
張居正站在孟冬之月的陽光之下,看著手中幾個檀木小方盒,里面用天鵝絨填充,放著那些他過去視為奇技淫巧之物。
萬物無窮之理,奧妙無窮。
刺王殺駕案后,小皇帝終于一改之前懶懶散散的習性,那時候,張居正直接的天朗氣清,大明的天空,晴空萬里,只有兩片小小的烏云,這兩片烏云不過是大明小小的疑惑罷了。
這兩片烏云,一片是小皇帝有些不務正業。第二片烏云就是小皇帝讀書,讀的太好。
現在這兩片烏云慢慢擴大一些,漸漸的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顯得格外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