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看了看侯于趙,開口問道“你在奏疏中說,去歲二冬無雪,今春夏少雨風霾,屢日雷霆不作,二麥無成,百谷未播。大江以北將有赤地千里之狀,你具體所說,這赤地千里,都是哪里到哪里發生了旱災”
“具體到哪州哪府哪縣,朕要看看今年各地州府縣,有沒有報災逋。朝廷以仁政施天下,每遇災害,會蠲免兩稅。”
侯于趙站在皇極殿的正中央,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他沉默了片刻說道“臣是經驗之談,去年無雪,所以,今年必旱。”
朱翊鈞一聽,嗤笑一聲說道“欽天監丞來了沒去年沒下雪嗎沒下雪按祖制,應該齋戒一月以敬天法祖,求來年生民有繼,朕怎么沒記得齋戒一月”
欽天監丞趕忙出列,思考了片刻俯首說道“回稟陛下,去年孟冬之月有雪一場,厚四寸八分,入冬之后,每月有雪,臘月下了四場,京中有房舍被毀。”
“大司徒。”朱翊鈞看向了戶部尚書王國光,大司徒是一種戶部尚書的尊稱,當然萬士和那種,朱翊鈞不直呼其名就不錯了,頂多叫他一聲萬尚書。
王國光出列俯首說道“臣在。”
“大司徒,今年各府州縣,可曾有赤地千里報災逋蠲免”朱翊鈞看著王國光笑著問道。
王國光趕忙說道“天有不測風云,陛下御極以來,敬以事孝以奉,兩宮仁以惠群,黎誠以御臣下。宜其天道順軌,雨旸以時,確有州縣報災逋蠲免,但是遠沒有赤地千里之狀,若是赤地千里,流民就該攻破州縣了。”
遭了災,等不到賑濟的老百姓,那還不是哪里有糧去哪里
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合上,瞇著眼,平靜的問道“候給事中,是欽天監丞、大司徒誆騙朕還是卿誆騙朕”
這是一個送命題。
戶部尚書王國光,那是廷臣,是明公,說大司徒誆騙,左腳踏入官署被致仕,說自己的誆騙皇帝,那明天右腳入官署被致仕。
“臣臣有罪,還請陛下責罰。”侯于趙直接跪地磕頭請罪了。
朱翊鈞看著侯于趙,略顯無奈的說道“你哪有罪,朕怎么敢說伱有罪朕要是說你有罪,那明天科道言官又跑到承天門磕頭去了。”
“上次雒遵、景嵩等人的事兒,朕就說了句,族黨排異不勝不休,責其還籍閑住,還沒怎么著呢,好嘛,承天門前,烏央烏央磕了近兩百人。”
“你沒罪,朕不能說你有罪,說你有罪,就是堵塞言路,說你有罪,就是君門遠于萬里有隱禍,說你有罪,就是天道不下濟,下情不上達,說你有罪,那就是普天蒼生回生者,多夭亡者。”
“朕不能說你有罪。”
侯于趙一時間有些語塞,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臣欺君罔上,臣罪該萬死。”
“元輔,這種情況,言官虛奏,如何處置”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詢問處置意見。
張居正出列俯首說道“言官言事,本就是職責所在,有些夸大其詞,夸夸其談,臣以為罰俸半年為宜,處罰重了,有傷耳目之臣骨鯁之氣。”
朱翊鈞看向了侯于趙,想了想說道“算了,也不罰俸了,本來就沒多少,還要折鈔,寶鈔又是廢紙一堆,言官言事本就是應有之義,你還算說點了東西,這常朝因為你的奏疏定制。”
“有些夸大,就夸大吧,侯于趙,朕能跟你商量幾個事兒嗎”
侯于趙聞言,更是驚恐,顫顫巍巍的說道“臣罪該萬死。”
“起來回話,你跪在地上說話,哪有什么骨鯁之氣是比干諫紂王跪著說還是魏徵諫唐太宗跪著說還是海總憲諫世廟跪著說站起來說話。”朱翊鈞揮了揮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