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言官跪著諫言,也不喜歡動不動就罪該萬死,人的命就一條,怎么萬死砍一萬遍,劊子手都得折損幾個。
“臣謝陛下隆恩。”侯于趙終于站了起來,再跪著那就是以退為進,威逼主上了。
朱翊鈞看侯于趙站了起來,才開口說道“第一件事,雒遵、景嵩等三人回籍閑住,是族黨排異,是為了止黨爭之風,要朕給侯給事中講一講黨錮之禍,有怎樣的危害嗎侯給事中是進士,黨錮的危害,比朕更清楚才是。”
“若是要彈劾大司馬,找點靠譜點的事兒,朝日壇咳嗽,至于劾其回籍閑住那不顯得朝廷用人如兒戲若是朝堂連知人任事都是兒戲,國事繁雜,更是兒戲了。”
侯于趙吞了吞喉嚨,俯首說道“臣謹遵圣誨。”
朱翊鈞點頭說道“第二件事,日后,侯給事中彈劾,上奏疏的時候,能不能有些句讀朕讀書少,看奏疏還要斷句,斷半天,還要想明白什么意思,每天那么多的奏疏,若是有些恭順之心,就加些句讀,然后把話說的簡練一些,行不”
“元輔先生下章諸官署,奏疏應簡要明確,宜用俗文俗字,便于朕這個十歲人主讀明白,你看,朕德涼幼沖,能不能將就下朕”
侯于趙又想跪,但皇帝不讓跪,他顫抖的說道“君有命,臣不敢不從。”
朱翊鈞繼續說道“論語述而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何為信就是信實,是踐履之實,是萬物無窮之理的真實,少些高談闊論,多些踐履之實,更加明確的說,就是說點真的,不要夸夸其談,更不要虛浮于事,為了說而說。”
“若是不會,可以讀一讀元輔先生的矛盾說。”
侯于趙只能再次俯首說道“臣謹遵圣誨。”
“這常朝設立,每月初三一次,正月為二十三日,這還是元輔依據你的奏疏諫言設立,元輔先生乃是先帝龍馭上賓所設輔弼大臣,也是帝師,元輔先生到底有沒有隔絕內外,可自行判斷,路遙見馬力,日久見人心,行了,你也見了朕了,歸班吧。”朱翊鈞揮了揮小手,示意挨了罵的侯于趙,可以歸班了。
“臣遵旨。”侯于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小皇帝好生的牙尖嘴利,三兩句就把人逼到死胡同里,出都出不來。
“下一個,朕看看。”朱翊鈞拿起了第二本奏疏,開口說道“戶科給事中李戴來了沒”
“臣在”李戴趕忙出列俯首說道。
朱翊鈞開口說道“你上奏言廣東善后四事,第一事為清稅額,師行糧從額外之派,勢不得不行,然今兵革既息,不可因一時權宜之法,致百姓永久之害。”
“你這條很好,但是兩廣總督殷正茂三個月前就上奏,已經把清稅額這事兒辦完了,明歲起,兩廣正賦及折銀,起送入京,哦,對了殷總督說剩下七萬余銀,押解回京。”
朱翊鈞看向了王國光說道“大司徒,可有此議這都三個多月了,朕不記得具體數額了。”
王國光回憶了一番說道“是七萬四千六百二十三兩金花銀,今年過年前,可以入庫。”
殷正茂為了平叛,要了兩年的稅額,也就是說兩廣兩年的正賦用剿匪平倭,這事兒辦得差不多了,明年起,兩廣正賦繼續入京,李戴說的就是這個已經辦完的事兒。
朱翊鈞看著奏疏說道“李給事中,朕有點奇怪,你這第二件事,要求是撤兵盜平,則兵宜散。意思是說既然廣州倭患漸平,就該把為了平定匪患倭寇,招募悍兵解散嗎”
“臣確有此意。”李戴俯首說道“匪患倭寇已平,徒養悍兵,恐有藩鎮之虞。”
朱翊鈞有些不確信,又問了一遍“李給事中,你是認真的嗎要解散募來的三千兵”
“臣確有此意。”李戴眉頭緊皺的俯首說道。
飛鳥盡,良弓藏,不是理所當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