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一拍腦門,看了一圈,看到了站的筆直的戚繼光,小皇帝開口說道“戚帥,你給李給事中講講”
“臣遵旨。”戚繼光出列思慮了片刻說道“李給事中不曾帶兵,不太了解,這兵若是散了,恐怕有幾個危害,很難處置。”
“廣東之匪盜,盤據甚久,故兵之聚亦甚多,少說也有三千余人,一旦解散,皆勇悍之夫,挾易驕之氣,無謀生之法、無謀生之業、無謀生之地,欲其守本分而不能,怨懟之氣不能紓解,募兵散則為匪,若再剿,募新兵,如何平定呢”
募兵就沒法散,除非找個差事給他安置,否則這募集的兵一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怨氣一生,落草為寇,根本沒法剿滅,新兵打百戰悍卒,打得過才是怪事。
解散募兵就是制造悍匪,哪怕是每天給飯讓他們無所事事,也決計不能就地解散。
戚繼光繼續說道“第二個則是兩廣之匪患仍未消除,殷總督接連打出了幾場大勝,這剿匪滅倭,不是那有名有姓的幾個大山頭剿了,就算是安定了,能讓諸公聽聞的匪患倭寇,都是聚嘯而成,打掉了匪窩,這些匪患四散而出,若不追繳,猶如春風吹草,死灰復燃。”
大明的明公是千軍萬馬卷出來的,大明的匪患倭寇,那也是卷出來的。
遍地匪寇,匪寇推舉一個大當家、武林盟主,而后開始作亂,等到朝廷剿滅時,大當家被干死了,下面的匪患大多數都變成了小頭目,隨便找個山窩窩,又能聚嘯一批。
聚散之間,這個也真的很難解決,唯有恤小民,消滅匪患滋生的土壤才是長治久安。
但是這恤小民,可比剿匪要難得多,需要周賞罰之令,想要朝廷的賞罰能夠政令通達,你得有刀,否則誰聽你說話呢
戚繼光看著李戴,繼續說道“諸公久在朝中,這解散悍勇之夫,即便是不聚嘯為亂,也是橫行鄉里,兇悍無比,為民痞,縣衙亦不能制,恐為權豪之爪牙,為禍一方,民之逃亡且亂,聚嘯為匪,這匪自然越剿越多,越剿越亂了。”
“剿匪皆在安小民之道。”
第三個危難,戚繼光只是簡單的談了談,權豪一旦有了爪牙,遭難的就是小民,失地的佃戶、游墜越來越多,無法安置,這一下,匪患的土壤立刻就會肥沃起來,那這剿匪之事,不安小民,就是作無用功,越剿越多的事兒就會不斷的發生,那高拱門生李遷,剿匪剿的越來越多。
戚繼光回答完了這三個問題,俯首歸班。
朱翊鈞看向李戴問道“李給事中,你說這兵,是散還是不散”
“不散了。不散了。”李戴趕忙回答道,匪都剿完了,居然還有這么多的事兒,李戴多少有點懵,戚繼光提到的三個問題,是不得不思慮的問題。
李戴這一刀切的散兵法,知道的人知道李戴是讀書把腦袋讀糊涂了,思考問題太過于簡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李戴是匪寇派到朝堂的臥底呢
“朕來看看你這第三事,這”朱翊鈞拿著手中的奏疏,看著李戴不確信的問道“李給事中,要朕念出來嗎”
“不用了,不用了。”李戴俯首說道“臣,有冒失之言,還請陛下責罰。”
李戴這廣州剿匪平倭善后第三事,那簡直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李戴的剿匪良計,就是立鎮巡,這匪患層出不窮,不如設立鎮巡,把匪寇招安入這些鎮巡之中,這不就沒有匪患了嗎
匪寇燒殺搶掠不合法,讓他們合法不就可以了嗎
哪怕是李戴假意招安,聚集起來一網打盡,朱翊鈞還能說一句讀書人玩的臟,可是李戴這第三事,確實有些離譜了。
朱翊鈞將李戴的奏疏扔到了一遍,不屑一顧的說道“多讀書,多走多看多聽多問,實在不會,就讀一讀矛盾說,或者讀一讀戚帥寫的兩本兵書,你讀完了決計不會寫出這等奏疏來,日后,不要一拍腦門,嘿,這主意極其妙哉,就上言來,只是惹笑話罷了。”
“朕看了,還以為咱們大明明天就要亡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