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斟酌了許久,這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作為神童聞名遐邇的他,還是能回答陛下的一些問題。
他端著手說道“地年很好理解,就是地上一年,歷經春夏秋冬,周而復始,簡單來說,就是夏至又夏至,冬至又冬至。”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就像朕的生辰一樣,一年又一年。”
張居正接著說道“天年,只有天文生才用,常人所不知,天文星的天年,就是太陽在黃道上的某一恒星出發,再回到這一恒星的時間,就是天年,陛下,這個常人用不到,所以不好理解。”
朱翊鈞卻擺了擺小手說道“很好理解,不就是相對變化嗎先生不是講過矛盾、陰陽、天地這些對舉互言嗎朕很認真學習的”
“地年是太陽相對于大地的變化一周天,天年就是太陽相對于天宮恒星變化一個周天。”
朱翊鈞當然懂,他要是不懂,就不會測勾陳一相對于大地水平面的角度了。
費了那么大的勁兒,又是放大物象,又是水平儀,又是旋轉微分鼓,他要是連一個相對運動都理解不了,那他為什么要精準和紅毛番一樣,搞兩根木條就是,大概測出北極出地角度40°,不就行了
那樣就是弘而不毅,和他天天罵的儒學士沒什么區別,夫子也說了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天生知道的,學習知道的,困惑知道的,都是認知的過程。
張居正都上了快兩年課了,矛盾說可是張居正的悟道之作,作為弟子,連這個相對都聽不懂,他就白上課了。
張居正臉上勾出一絲笑容很快化開,而后笑容凝固,大明籠罩著兩片烏云,一片是皇帝不務正業,一片是皇帝讀書極好。
張居正這么些年來,也是第一次因為學生太過聰慧而感到困擾。
張居正這才接著說道“地年短而天年長,這就產生了歲差,歲差造成了一種現象,叫恒星東行,節氣西移,黃道不變,則恒星向東而去;若是恒星不變,則黃道向西而移。”
“尚書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就是堯的時候,日頭最短那天就是冬至,天上象征著冬至的昴宿星官,會出現在中天,告訴所有人,冬至來了,天氣最是寒冷。”
“東晉時星官虞喜,查遍古書,發現冬至的星宿也在變化,分別為胃宿星官、婁宿星官、奎宿星官,這一下子讓虞喜產生了困惑,困而知之,虞喜用了數年確定了那時冬至星官為壁宿。”
“兩千七百多年,從昴宿到壁宿,如果把天球分為三百六十度,則節氣星官,一共西移了五十多度,所以虞喜確定了,節氣西移,歲差值為四十多年西移一度。”
張居正能夠理解,但是他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理解。
“朕聽明白了,就是虞喜之前,沒人發現太陽過一年并不是回到天球原來的位置上,虞喜發現了這種現象,并且確定了恒星四十多年會在天球上向東一度,出來報節氣的星官,向東移動一度,移動著移動著,就換了報節氣的星官,是這樣嗎”朱翊鈞認真的理解了張居正的話,以問代答。
古人總是把天上的星星看做是天上做官的神仙,報節氣的星官一直在變化,讓虞喜產生困惑,而后思考觀察,最后就得到歲差的概念,天年減地年,恒星向東,節氣向西,四十多年移動一度。
根本難不倒小皇帝。
張居正頗為誠懇的說道“陛下天縱睿哲。”
欽天監丞可是費了老半天的勁兒,連比劃帶解釋,才把事情徹底解釋清楚,也得虧張居正被皇帝賜下了千里鏡,也經常仰望星空,否則欽天監說的內容,他也聽不明白。
朱翊鈞面露疑惑的說道“先生啊,朕有惑。”
張居正立刻感覺小皇帝從陽光開朗的人主,變成了不可名狀的大怪物,哪來的那么多疑惑,你有疑惑,弄的他也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