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有很多巧奪天工的技巧。
比如自正德末年,嘉州開鹽井,偶得油水,可以照夜,近復開出數井,官司主之。這是四川總兵劉顯給皇帝寫的風土人情,說的是四川地區鑿井取石油
比如人痘接種防治天花就有四種,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水苗法
比如利用不同品種蠶娥雜交而生出嘉種和四種育種法
比如結構精密難以仿制的提花機花樓紡車
比如壓甘蔗的壓榨機,就是利用斜面原理的垂直的雙滾子壓榨機
比如福建利用精煉的手段將蔗糖變成紅糖,再變成白糖
比如朱翊鈞借著硬帆,通過剖出橫截面,尋找這種埋藏在這些現象背后的原因。
但這些都是技巧,從沒有成體系的分科之學的科學誕生,總是處于知其然,連知其所以然都沒達到,更遑論知其必然了。
機械的討巧,是被儒家所厭惡的,儒家的思維整體是極度保守的,極度保守,就是比保守更加保守,所以儒家門生,對于任何的改變都會第一時間警惕,并不會大肆推廣,也不會費心去研究,而是統統被冠以機心、欲速則不達、奇技淫巧等等各種枷鎖。
到了法三代崇古之風尤其鼎盛,甚至連奪情起復都被視為是對先賢背叛的孝宗之后,大明的科學發展,連透一口氣都變得艱難了起來。
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顧后的扭扭捏捏,既要變法務實的獲得稅賦才解決軍餉等等現實問題,又要守住祖宗成法,還要符合儒家先王禮法,既要、又要、還要,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美事
朱翊鈞制作的水翼帆船模型,送到松江造船廠的時候,郭汝霖、趙士禎等一眾造船廠的總辦還不以為然,直到看完了筆記,郭汝霖、趙士禎復刻了文華殿偏殿的試驗之后,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以我的學識和我的認知,我很難理解船逆風航行,更別提在海面飄著航行這種事了。”郭汝霖呆滯的看著面前的模型,在風道水流之下的漂浮航行。
四個基于硬帆凹凸面組成的水翼帆船,讓郭汝霖很難理解,這玩意兒真的不是真武大帝的道術嗎
老朱家的皇帝一直宣稱自己是真武大帝轉世,這是一種基于國朝穩定的政治宣傳,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政治正確下,也沒有人會把這件事當真。
但是會飛的船,還是一錘子打在了郭汝霖堅不可摧的認知世界,敲得粉碎。
郭汝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進士,初授吏科給事中,嘉靖四十年,督造了大明第二艘封舟,出海琉球,冊封琉球國王,寫了琉球奉使錄,記錄了他出使琉球的所見所聞,包括了封王禮畢、過溝祭海等等大事。
大明的封舟就是千料、長寬比5771,這種船已經是郭汝霖想象的極限了,就是擅長航海的紅毛番,能夠遠渡重洋來到大明的紅毛番都沒有這么大的船,而且是能夠行八面風、入水超過了一丈四尺439米的船,已經冠絕寰宇的千料大船。
松江造船廠,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建造突破了所有人的認知范圍的船,好好的讓小皇帝開開眼,見識一下他們工匠的實力。
朝廷不僅恩準了新五桅夾板艦對封舟的僭越,現在,又下旨督造一艘水翼帆船。
“我寧愿相信陛下是真武大帝轉世,也不相信這玩意兒是自己飛起來的。”隆慶五年進士蕭崇業甩了甩袖子,他寧愿你相信有鬼,也不相信船會飛。
“不如試著造一造”松江鎮副總兵陳璘,對這東西摩拳擦掌,有了這玩意兒,飛去馬尼拉,從松江府飛去琉球,怕是連五日都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