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何心隱有舊怨,嘉靖三十七年,我還在國子監任司業,現在南京提學官耿定向,就是崇正書院的山長耿定向,引薦了我跟何心隱在顯靈宮會面,我二人道不同,彼此唇槍舌戰了一番,不歡而散。”
“現在,他要持正義驅逐于我。”
朱翊鈞稍微琢磨了說道“清君側”
清君側,在大明朝是一個碰都不能碰的滑梯,當年燕王就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清著清著就自己做了皇帝,這清君側就是造反的由頭罷了。
張居正面色復雜,思忖再三才說道“他還不是清君側,他的意思是教養代君主。”
“什么玩意兒”萬士和目瞪口呆的問道,這是什么流派簡直是聞所未聞
張居正和何心隱曾經辯經,可謂是互相痛罵了一頓,他對何心隱的學說非常了解,他反復斟酌之后,才說道“能以先知覺后知者,為率教、率養,在國可為一國之君主,在學校可為一校之學長,在社會可為萬民之師、萬民之主。”
“率教、率養,就是聞達于先的人,可以率天下教育的學長;率養,就是能夠供養天下之人,比如這個商賈,他就說商賈大于農工,士大于商賈,圣賢大于士。”
朱翊鈞聽到這里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朕不明白,一個學說至少在邏輯上應該講得通順,那么他要以教養代替君王的統治,就是用率教們、率養們管理天下對吧。”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圣明。”
傳統儒學士們構建的尊貴卑賤的等級標準是,士農工商為國之四個柱石,上面是君王,而何心隱的學說是,圣賢最大,其次是士人,然后是商賈,最后是農工。
這個標準,泰西看了直呼同道中人。
“那誰來判斷,率教、率養、圣賢呢或者說率教、率養、圣賢的標準是什么”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張居正斟酌再三,俯首說道“回稟陛下,按照何心隱成立的聚和堂而言,聚合堂的率教和率養,都是由何心隱自己任命的。何心隱判斷誰是率教、率養、圣賢,或者說圣人內心的標準,就是率教、率養、圣賢的標準,皆由心證,誰是圣人,誰就來定這個標準。”
何心隱成立了一個聚合堂,任命了兩個率教、率養,然后經營的還不錯,要把這套推行到天下來,四處兜售他的教養理論,找到了張居正,張居正給他一頓臭罵。
“那圣人呢,圣人的標準是什么,或者誰來擔任這個圣人呢”朱翊鈞琢磨了一下問道。這個圣人的權力怎么越看越熟悉,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五爪龍袍,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萬歷之寶的印信,再看看張居正和六部明公。
張居正回答道“他自己。”
“他原來想做皇帝啊”朱翊鈞終于聽明白了。
他還以為能聽到君主立憲制類似的理論,哪怕是裝裝樣子,搞一套類似于選民的東西出來,朱翊鈞也覺得他這套東西還有點內容,可是皇帝聽了半天,何心隱是要自己做圣人。
哪怕是何心隱能說出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非一姓之私也;國朝非一家一姓王朝,天下萬民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這類的話朱翊鈞也多少能夠認同一些,覺得何心隱的說辭還有些進步之處。
可是何心隱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就是想做皇帝罷了。
“這個何心隱是泰州學派的人嗎”王崇古眉頭緊鎖的問道。
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是。”
“難怪。”王崇古平日忙于政務,還要賺錢,還要花天酒地,只是聽說過這群人的觀點,但是從沒有深入研究過,他也是越看越像,何心隱和張四維的思維方式,實在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