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尺的應用,將會大大的加快大明清丈,厘清天下田畝的具體數量,將已經近兩百年未曾動過的魚鱗冊,好好核算清楚明白。
洪武二十六年,全國共核查出土地850萬頃,大約有八億五千萬畝地,到了后來,這個魚鱗冊,圖冊已紊亂失實,在明孝宗弘治十五年后,全國登記在冊的土地只有422萬頃,一百零九年的時間里,減少了一半。
孝宗之后,422萬頃這個嚴重失真的田畝數,一直是大明正賦的標準田冊,而張居正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天下田畝到底有多少,搞清楚天下田畝到底在誰的手里,田在誰手里,就問誰征稅。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張居正在萬歷九年將天下除河南的田畝全部清丈完畢,共計7013976頃,并且成為了后來的收稅底冊,這也是萬歷皇帝能夠胡作非為的底氣。
把田畝在誰手里搞清楚,張居正死后,不被清算才是怪事。
朱翊鈞離開文化殿偏殿的時候,對著身邊的張居正低聲說道“先生,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張居正再俯首,向著文淵閣走去,張居正一邊走一邊思考問題,他要考慮考成法的糊名制度的漏洞,要考慮清丈過程中的種種姑息,要考慮土蠻諸部的蠢蠢欲動,要考慮西北族黨會不會和俺答汗真正的走到一起他要考慮很多很多,先帝將帝國和小皇帝交到他的手里,他要在還政的那天,將一個鼎盛的大明朝還給陛下。
而他并沒有注意到,小皇帝在看他。
而朱翊鈞看著文淵閣那迥異的黑色琉璃瓦,一直看著張居正走進了文淵閣內,小皇帝歪著頭對張宏說道“張大伴,你說先生到底圖什么呢”
張宏搖了搖頭說道“陛下這個問題,估計也是廷臣、朝臣、天下勢要豪右、權豪縉紳們心中盤亙不去的問題,先生到底圖什么呢”
“臣嘗思索,只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報先帝、而忠于陛下之職分也。”
朱翊鈞平靜的說道“先生想做諸葛孔明,有些人不想讓他做,沒事,牛鬼蛇神盡管前來,大不了,就把這天下燒的干干凈凈便是。”
在文淵閣內處理帝國政務的張居正猛地打了個哆嗦,看向了文華殿的方向,總覺得剛才一陣心悸。
“東北戰事再起,西北仍有族黨之虞。”呂調陽將一本奏疏貼上了空白浮票。
這又是一本彈劾張居正的奏疏,彈劾的內容還是老調重彈的張居正威震主上,只是參加廷議的呂調陽非常清楚,這幫人心里根本沒數,真的把張居正給彈劾倒臺了,小皇帝當政,局面只會更加糟糕。
看看之前禮部尚書陸樹聲致仕,小皇帝一句話沒跟陸樹聲說,今天張翰一說致仕,陛下立刻答應,不是張居正從中周旋,怕是張翰現在已經滾蛋回家了。
張居正滿是玩味的說道“王崇古當家,張四維就作不了什么亂。”
“哦元輔的意思是,這次張四維遇害,是王崇古干的”呂調陽稍微斟酌了一下張居正的話,立刻品出了幾分不同,對于張四維被人下毒,到底是誰下的手,眾說紛紜,高拱的嫌疑最大。
讓呂調陽意外的是,居然沒人懷疑張居正下的手,這就是張居正最可怕的地方,張居正不用陰謀詭計,就可以大獲全勝。
“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張居正沒有做出正面回應,但是他卻是知道,是王崇古對張四維下手了。
游七的人脈很廣,廣到知道到底是誰做這些事,游七也大約知道了張府那個庖廚,逃亡了四川,但是逃到了哪里,就完全不知道了。
呂調陽聽聞也是嗤笑一聲說道“真的是,狗咬狗一嘴毛,小人傾軋果然是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