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隱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講明白了自己的背后站著多少人,四川、湖廣、南衙、浙江、福建、江西,都有他的擁躉,支持者眾多,而且一個個的名字,個個都是安土牧民的縉紳權豪。
朱翊鈞一直平靜的聽完了何心隱的絮叨,然后讓緹騎將何心隱拉下去,面色沉重。
“問題比想象中的要糟糕的多。”朱翊鈞對著張居正極為鄭重的說道。
何心隱背后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資助何心隱這樣的人四處搖唇鼓舌的目的,就是為了制造一種對抗的風力輿論,讓百姓和朝廷完全對立,就是他們的目標。
一旦完全做到了這種對立,那么百姓必須要借助權豪,才能擺脫朝廷的苛求;而朝廷統治百姓,就必須要依靠遍布大江南北的權豪。
這讓朱翊鈞更加充分的理解了,權力的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以及國朝疲憊的根源。
“現在看來,不是王崇古激進了,而是臣保守了。”張居正罕見的在施政上,肯定了王崇古的決定,王崇古之前就要求朝廷下嚴格的禁令,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得盜即斬,以正天下風氣
而這個政令,在之前看來,是王崇古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的激進行為,而現在看來,是張居正對危害的認識不夠深入,對這種矛盾的認知不如王崇古感同身受,這就是廷議的作用,一人智短,眾人智長。
戚繼光的目光在流傳,他極為堅定的說道“陛下,臣請命京營前往遼東,共擊土蠻諸部。”
戚繼光用行為支持皇帝陛下的任何決定,京營要用一個勝利又一個勝利來維護陛下的權威,震懾天下權豪對陛下的僭越,勝利最能振奮人心,也最能震懾宵小的狼子野心。
“在臣看來,無非就是遼東、西北十數年未曾定勝,人心浮動不安,才給了這些小人可乘之機,若是打贏了,而且大獲全勝,這些妖魔鬼怪就會躲藏起來,尋找下一次的喘息之機。”戚繼光認為西北、遼東多年的戰敗,讓國朝的凝聚力變得羸弱。
贏回來就好了。
就像當年戚繼光在東南做的那樣,大明軍能打贏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趙夢祐俯首說道“臣請命對何心隱所供述權豪之家,掘地三尺,以絕后患。”
污蔑皇帝生母,而這些何心隱背后的支持者同樣該死。
“嗯,大不了朕下封罪己詔,朕小孩子,不懂輕重,先生勸了,沒勸住嘛。”朱翊鈞站起身來端著手說道,他同意了張居正、戚繼光、趙夢祐的提議,其中張居正和戚繼光想法要經過廷議,而趙夢祐的提議,現在就可以實現了。
“人吶,不能活的太君子了,那樣小人豈不是要猖狂無比對付小人,的確需要一些小人的手段。”朱翊鈞端著手,邁著四方步,緩緩離開了。
何心隱沒有誣告,因為根據何心隱的交待,這一股妖風背后的人,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反對朝廷的追欠。
就是之前小皇帝的超級加倍,駱秉良在南衙稽稅,朝臣們上奏說要仁,要義,不要言利,稽稅千戶駱秉良不該稽稅,朝廷決定超級加倍,對過去的欠稅,進行追欠。
這是大明朝廷的保稅戰爭的一個剪影罷了。
而何心隱作為倒嚴的典型人物,被權豪們寄予了厚望,希望何心隱能夠制造出足夠的風力輿論,讓張居正疲于應對,沒工夫清丈、清理侵占、還田、追欠等等。
何心隱落網實在是太快了,讓權豪們反應不及。
北鎮撫司的緹騎們還在反復盤問是否有漏網之魚,但是很快一股風力在朝中平地起,而何心隱被塑造成為了一個反對強權的英雄形象,這一輪的塑造極為成功。
這個英雄的塑造是全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