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蘇松二府以全國176的田畝,承擔了全國1369的稅糧,這也造成了蘇松地區抗稅蔚然成風,和擁有廣泛的民意基礎。
孫克毅作為既得利益者,他沒辦法說朝廷的壞話,但是駱秉良一笑,孫克毅就知道,駱秉良聽懂了。
這就足夠了。
孫克毅繼續說道“最后便是這嚴征管了。以前朝廷根本就不稽稅,什么君子恥于言利,那不就是收多收少全看天意嗎指望一紙圣旨,就讓天下權豪縉紳,把白花花的銀子交給朝廷,那不是癡人說夢是什么”
“駱千戶稽稅千戶,從前年昆山顧氏,再到去年的蘇州葛氏,今年的廬陵楊氏,這都抄了多少家了,可是這稽稅還是得繼續斗下去。”
“只要稍有松懈,權豪立刻就逃避稅賦,那是必然的。”
“沒有刀子逼著,你指望權豪大戶交稅納賦,你指望我們良心發現良心這個東西,大戶人家哪有這個東西”
“我不說別人,就說我自己,我哥不讓我做這個皮肉生意,就是畫舫這買賣,他覺得有傷天和,他是個讀書人,他考舉人考進士,他有道德,但是我沒有,我就是有錢就賺錢,朝廷又不禁止,我有錢不賺不是王八蛋嗎”
“但是這買賣,的確有傷天和,而我的確沒什么道德和良心。”
“良知誰有那個東西。”
孫克毅的這十二個字,道盡了江南地面稅賦的矛盾所在。
這十二個字,就是孫克毅的心里話,不客氣的說,若不是松江鎮三千南兵壓陣,他孫克毅也不交稅,百值抽六,不高,但是能不交他就不交,賺一點是一點,利益最大化,才是商人思考問題的方式。
駱秉良將孫克毅的說辭認真的整理了一遍,才笑著說道“這畫舫我得上船,徐階搞的這出兒,必須要防范。”
“我去勸勸他,我這個仇家頂多逼著他把追欠給交了,剩余的,我也做不到了。”孫克毅答應了下來,也答應勸勸徐階,別折騰了,斗又斗不過張居正,現在的張居正是30版本,你這個05版本的徐階,是斗不過的。
趙五六,是畫舫上的一個傭奴。
他本是蘇州府吳縣木瀆鎮人,家里住在木瀆巡檢司旁的壽桃山下,父母生他的時候,加起來歲數五十六,所以叫趙五六,外號狗蛋,取個賤名好養活,三歲的時候沒了娘,五歲的時候沒了爹,爹是被人打死的,是昆山顧氏的家丁動手。
趙五六也沒想過報仇,人家顧氏,就傭奴就有兩百多人,他趙五六單槍匹馬,拿什么去報仇而且顧氏還給了五兩銀子,了結了這樁公案。
靠著這五兩銀子,趙五六的哥哥,趙四七帶著趙五六活了下來。
前年顧氏被抄家的時候,顧章志被斬首的消息傳回蘇州府后,趙五六專門買了一壇酒,跪在他爹和他哥的墳頭,哭的涕泗橫流。
這朝廷忽然轉了性子,對權豪大開殺戒,催命符在江湖的傳聞中,比閻王爺的生死簿還要可怕的多,生死簿誰都沒見過,緹騎們風馳電掣的身影可是不少見。
緹騎們在江南地面四處稽稅,大戶哀嚎遍野,趙五六也樂得在茶攤兒聽這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