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站在圣旨之前,吊著嗓子陰陽頓挫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高拱賦性愚戇易怒,舉動周章任性,事每任情肆意,果于自用。雖不敢蹈欺主之大惡,然實未有事君之小心。以此誤犯天威,死有余戮。但伊昔侍先帝于裕王府潛邸,九年有余,兢兢業業犬馬微勞,似足以少贖罪戾之萬一。”
“國朝孝治天下,凡先帝簪履之遺,朕猶不忍棄,況系先帝舊臣,必垂軫念為宜,先生教朕曰夫保全舊臣,恩禮不替者,國家之盛典也;山藏川納,記功忘過者,明主之深仁也,此信賞罰之國柄,朕以為然。”
“姑準復原職,禮送出京,馳驛還鄉調治,仍賜白金文綺,遣行人護送,欽此。”
“高拱,還不快快謝恩”馮保讓人把圣旨展平,把圣旨上的紙張揭下,遞給了高拱,然后把圣旨的錦云紋緞匹給卷好,收了回去。
“臣叩謝陛下圣恩,嗯”高拱拿著一張紙,人都蒙了
這玩的是哪一出兒哪一出兒哪有宣旨,把裝裱圣旨的錦云紋緞匹收回去的道理就單單給一張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馮保看著高拱滿臉的問號,理所當然的說道“先生說要修省,陛下覺得理應尚節儉,日后不重要的圣旨,一律不給緞匹了,自己拿回去裝裱就是。”
“先生說沒說過,讓陛下節儉”
馮保看向了張居正,問了一個奪命的問題,尚節儉,是不是先生教的
“說過”張居正呆滯的看著馮保,木訥的點了點頭,如遭雷擊一樣,他的確說節儉,比如鰲山燈火,的確是他最先反對的,然后皇帝比他還反對,那時候朝廷窮啊,一錢銀子恨不得當一兩花,這現在有錢了,居然連緞匹都收回去了
“嗯,那就是了,先生教得好啊”馮保樂呵呵的收起了緞匹,洋洋得意的回宮去了。
皇帝在羞辱人這一塊,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其強悍的戰斗力。
朱翊鈞不喜歡高拱,無論是基于政治進行立場表態,還是基于他的內心,他對高拱都不喜歡,晉黨這種畸形種,就是高拱和楊博姑息出來的東西,張居正的張黨也有姑息包庇,可是張居正包庇的是戚繼光、是殷正茂、宋儀望、汪道昆、潘季馴、凌云翼這些人。
高拱包庇的是方逢時、吳兌、楊兆這類的貨色,也就王崇古辦事還算得力,為了賺錢拼命的營造官廠。
朱翊鈞這個重循吏的君王,能喜歡高拱才怪。
高拱去國的時候,是少師和太子太師,從一品,無實職,享受從一品待遇,就是有一萬畝的免稅田畝,但是高拱死了,這個待遇就沒有了,這是大明從洪武年間延續至今的國法,只是很少有人遵守了。
還田就是還得這個田。
之所以給高拱恢復官秩,朱翊鈞自然有自己的用意,眼下河南還沒有開始清丈,河南地面情況極其復雜,即便是鄭王世子在京,清丈的時候,少不了鬧出亂子來,張居正從萬歷六年就開始清丈,一直到萬歷九年,河南都沒清丈結束。
一直到萬歷十五年,河南仍然報孝宗以來的田畝數量,是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唯獨一處沒能完成清丈的地方。
高拱至少是個清官,他的那些門生故吏聽聞高拱有了縉紳明公的待遇,也能安心做事,到時候朝廷對河南清丈的時候,高拱多少會有點助益。
高拱拿著手中的一張紙的圣旨,是哭笑不得,只能搖頭,小皇帝真的是愛憎分明,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圣旨連緞匹都不給,就給張紙。他早就聽說了小皇帝氣人有一把好手,果然如此。
葛守禮和張居正送別了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