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這就是先生嘉靖三十二年離朝的原因三十五年回朝的因果嗎”
張居正又解釋道“是臣自己回來的,不是世宗皇帝派人逮臣回京的,臣當時微末之人,世宗主上怕是已經忘記了臣這一狂生。”
張居正在撒謊,在給老道士找補,就老道士那心眼比針尖還小,有人當面罵他懦夫,他能不記得不可能不記得把人罵跑了,要用人了,卻把人逮回來,多丟人啊。
能臣干吏兜兜轉轉認識到了自己狂生狂妄之言,回京認錯了,那就顯得老道士面上有光,臣子錯了,皇帝沒錯。
“道阻且長,克終之難。”朱翊鈞看向了海瑞說道“爺爺呢,還是很愛惜人才的。”
張居正說老道士是懦夫,海瑞說老道士是嘉靖嘉靖,家家皆凈,兩個人罵的實在是難聽,可老道士還是把這倆人都留下了。
朱翊鈞也在給老道士找補,畢竟皇位是傳下來的,不是打下來的。
這一段渲染一番,又是一段世宗皇帝有容人之量、遺經世之才于世的美談,非常合理。
朱翊鈞是懂找補的。
“陛下,有些委屈,陛下受不得”張居正再次闡述了自己的執政方針,尊主權,尊主上威福之權。
大家都是人,這些個委屈,這些個失望,積累多了,就會變成絕望,再英明的人,這種委屈受多了,什么雄心壯志,都會變得餒弱。
大明是帝制的制度設計,皇帝一旦失靈,那天下之事必然糜爛不堪。
有些委屈,不能受該血流成河的時候,就要血流成河,比如這次皇宮被焚毀必須追查到底。
張居正把戚繼光調回來,就是怕戚繼光在大寧衛的戰事不順,耽誤了追查皇宮大案。
而朱翊鈞始終堅信戚繼光可以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
張居正是臣子,有他的臣子之道,朱翊鈞是君王,有他的君王之道。
這種政見上的分歧,并不會君臣失和。
“先生,朕知道了。”朱翊鈞答應了張居正,一查到底夷三族,這是金口玉言。
“曾愛卿,若是唐明皇勤勉如初,安祿山、史思明,他們敢反嗎能反嗎”朱翊鈞看著曾同亨把自己為何問勤政樓宴樂的答案告訴了曾同亨,謎底就在謎面上。
決定寧遠伯會不會是安祿山的,不是寧遠伯、不是遼東,而在朝廷。
“臣謹遵陛下教誨。”曾同亨再次長揖,他聽懂了,這是陛下第一次當著朝臣的面談遼東問題,也是明確表達了朝廷對遼東藩鎮之虞的擔憂,同樣,也給出了問題的初步答案,遼東只是地方,遼東是否藩鎮,不在遼東而在朝廷。
海瑞站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臣彈劾巡按南直隸監察御史晏仕翹,以力護奸人侵欺鹽銀至二十萬一千零八十七兩,理應罷免。”
“呈上來。”朱翊鈞看到了海瑞的奏疏。
這本奏疏里,一共羅列了以晏仕翹為首,共計27名鹽政官吏的貪腐行徑,這也是大明第一本關于以賄政的彈劾奏疏,都察院專門稽查官員,這案子是應天巡撫宋陽山、松江巡撫汪道昆、浙江巡撫謝鵬舉,一起辦的案子。
歷歷有據。
“先生以為如何”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張居正主張先杜絕姑息之弊,再殺貪腐之風,現在到了殺貪腐之風的時候了嗎
“陛下,姑息之流毒雖未凈,但這殺貪腐賄政之風可并舉。”張居正其實和海瑞溝通過了,他認為,在部分地區,已經可以開始反賄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