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至其末年,崇尚焚修,圣駕不復臨御殿中,徒用以謄寫科書,表背玄像而已,昔時勤民務本氣象不復再見,而治平之業亦寢不如初,夫以世宗之明,猶然有此,以是知克終之難也。”
“道阻且長,此乃天下萬物無窮之理之同,餒弱則懦,此誠君王之訓,陛下,臣僭越斗膽,請陛下以克終之難為誡。”
光禿禿的皇極殿內,張居正批評了大明世宗皇帝嘉靖,說他二十年如一日,本為天下明君,大明有中興之景象,但是晚年了,只知道玄修,而且還直接點名批評世宗皇帝喪失了面對困難的膽氣,更加直接的講,張居正批評世宗皇帝是餒弱則懦的懦夫。
張居正的批評可比海瑞那本治安疏來的直接而干脆,甚至連那些個夸獎的話都沒有。
“先生言過了。”朱翊鈞提醒張居正,不要什么都講,什么都講,只會害了你你說得對,但是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
世宗皇帝在的時候,你不說,世宗皇帝走了,你開始指指點點了,你還說老道士是懦夫,你自己還不是個膽小鬼有本事當著人面罵
看看人家海瑞都是當面輸出。
張居正沉默了片刻俯首說道“陛下,此乃臣嘉靖三十二年上奏所言,世宗皇帝震怒,叫臣到御前,怒斥狂生,問臣獨爾一人忠,良,賢哉臣答曰臣只大明之臣,責難陳善乃臣之職分也。”
“世宗皇帝乃是不世聰穎之人,聽臣所言,揮手任臣離去。”
朱翊鈞眉頭一皺回憶了片刻搖頭說道“朕讀了國史實錄,為何無載大宗伯,不是,萬太宰,朕讀漏了嗎”
萬士和出列俯首說道“陛下并未讀漏,此論時政疏血氣壅閼之一疾,臃腫痿痹之五病一篇,其中略曰。”
“略曰”朱翊鈞一愣。
“就是國史實錄簡略記載了這時政疏的內容,而非全文,不是陛下看漏了,是本來就是略曰,至于元輔所言真假,臣不知。”萬士和再俯首說道,他負責給小皇帝注校國朝實錄,張四維為佐貳官,張四維沒干活,覺得沒什么功勞。
萬士和當時因為讀史不精,也因為朝中理學、心學化史學的風尚,對國史了解不多,屢屢出丑,他有羞恥之心,故此讀完了厚重的國史實錄。
萬士和已經是瘸子里挑出來腿腳比較好的人了,至少他有羞恥心。
張居正俯首說道“彼時徐階在朝,高拱亦在朝,高拱今天入京,陛下若要問,可問詢一二。”
“緹帥,去問。”朱翊鈞沉默了片刻,讓趙夢祐問個清楚,他不是不信任張居正,這涉及到以后修史和張居正身后名的事兒,馬虎不得。
馬自強對著侍郎耳語了幾聲,侍郎匆匆而去。
很快趙夢祐回來俯首說道“陛下,新鄭公說說”
“有話直說,吞吞吐吐。”朱翊鈞看著趙夢祐,難道還有隱情
趙夢祐深吸了口氣說道“新鄭公說元輔以前脾氣比我還臭,被世宗皇帝訓誡之后,執意離去,世宗再問起時,元輔托詞生病,已經掛印而去,氣的世宗皇帝令人逮其回京。”
禮部侍郎回到了殿上,當然這皇極殿就剩下一個門檻了。
“陛下,舊案已經尋到,此乃元輔當年所上奏疏。”馬自強找到了當年的原本,遞給了張宏。
這本奏疏已經泛黃,上面還有些積灰,打開之后,里面的紙已經變脆,但是內容和剛才張居正所言,沒有多少差別,而且罵的更難聽
今天張居正已經非常收斂了。
張居正以克終之難、餒弱則懦,讓嘉靖皇帝振奮些,勇敢些,上面還有嘉靖皇帝的批復狂生耳不知事艱。
朱翊鈞合上了奏疏對張宏說道“放文華殿偏殿第七櫥窗政學,抄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