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說起了這次和三娘子的交鋒,他十分確切的說道“三娘子主張一個長期穩定的供貨價格,而我的主張是一個長期的、穩定而快速增長的供貨數量,這符合陛下的羊吃馬,削弱草原人機動能力的主張,也符合讓官廠不斷擴張壯大的需求。”
“當然咱家也能賺錢。”
“所以,我設計了一套供貨價格,三年平均的供貨數量為基準,比如萬歷二年到萬歷四年的平均供貨量是一萬兩千袋羊毛,那么在下一個三年里,就以一萬兩千袋為基準,超過了12000袋,每超過10,超過部分,羊毛收購價格增長1,如此循環,下下一個三年,以上一個三年為基準和平均價格為基準,為了這價格增長,草原人會發揮自己的主動能動性了。”
王謙左右看看低聲說道“父親似乎沒說完。”
王崇古繼續說道“是的,低于基準的供貨,會有價格處罰,低于基準10,降價10,這和增長的漲價是不對等的,但是三娘子答應了,她之所以答應,是因為她承諾了要多放羊,少養馬,對于三娘子,或者說三娘子的擁躉們而言,他們最擔心的是大明突然不收購了。”
“這就是原料供應地,或者說,不具備商品優勢的巨大劣勢,沒有商品優勢就只能陷入無限的被動當中。”
“我以鑄錢為例,云南地方為了把鑄錢事留在云南,甚至站出來面對張居正,彈劾張居正為家鄉謀福云南就是原料供應,他們不具備銅錢這個商品優勢,云南最擔心的是什么是滇中產銅不行鼓鑄,反而以重價遠購海外。”
“這就是務實的,也是能抓住主要矛盾的具體表現。”
王謙嘆了口氣說道“明明是務實的做法,卻被人批評了,一說苛責遠人,二說父親唯利是圖,唉。”
“承蒙夸獎,喜不自禁。”王崇古卻毫不在意的說道。
“啊夸獎”王謙呆滯的問道。
王崇古笑著說道“是的,你說不存在那樣一個人,可以拯救他人于水火之中,但是對于大明這一灘爛泥而言,張居正不就是那個在王八池里許愿,王八都搖頭說沒有的不世出的人杰嗎我對陛下說,有規則比沒規則強。”
“這就是理由,對錯的評判標準,應當是以維護大明國朝,這個最大的公的利益為標準,而非文人墨客的喋喋不休,他們嗓門高他們就對嗎他們那么能說,怎么不去感化俺答汗、土蠻、建奴、紅毛番呢”
“父親高明。”王謙真心實意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王崇古這么拼命的干活,在王謙還沒讀明白矛盾說的時候,王崇古已經開始讀公私論了。
朱翊鈞看到王崇古這個階梯羊毛法,說讀書人的心眼兒都臟。
王崇古在計價和計量中引入了負數,而且用制度設計,讓草原陷入了一個困境之中,想要羊毛漲價,就得要多供給羊毛,而且一個周期比一個周期要多,而且要多很多才能夠實現漲價。
在這個制度設計里,羊毛降價是極為劇烈的,一旦一個周期比過去的周期減少10,那降價就將過去周期的努力毀之一旦。
這就造成了草原必須多養羊的事實,草原是很貧瘠的,水草總量是固定甚至是逐漸減少的。
在三娘子看來,王崇古是十分歹毒的,但是她必須接受,大明肯給一個長期穩定的價格,這對草原而言,也是一種恩賜,穩定對于草原而言,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元朝是胡人建立的王朝,一定沒有邊患才是,漢世侯們每年都要奉皇帝之命去草原減丁。
對于草原而言,穩定是一種奢侈,規則更是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