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這話講的已經很明白了,大明的官吏不全都是壞到流膿、性本惡的壞種,江陵知縣李應辰,遵朝廷號令清丈,反而被地方權豪給打了,如果打了白打,那朝廷的旨意自然無法貫徹。
但是江陵縣權豪們打了李應辰,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一方面生員全都被革除名錄流邊,一方面清丈還田得到了進一步的貫徹。
有司不再追欠,大戶由稽稅房處置,有司可以秉公辦事,天下安定,就可以期許一二了。
在這個復雜的三體矛盾中,兩兩矛盾,張居正這一套組合拳,是連消帶打,以明旨取消各種追欠,則是分化了權豪和小民的共同利益,而且緩和小民和有司的矛盾,而后繼續追欠,則是加劇權豪和地方有司的矛盾,進一步杜絕姑息之弊。
下戶貧民是這個復雜三體矛盾中最弱勢的一方,同樣也是掌握了唯一消滅大明朝廷力量的一方。
根據明攝宗張居正文集思想,大明想要千秋萬代,只要讓每個百姓都有鞋穿,就能國祚綿長。
一方面是一種奇怪的量化,腳離心最是遠,所以最不愛護,若是能想起來穿鞋,那代表著大明百姓至少能夠生活,不是活不下去了,百姓誰樂意造反
另一反面,這是一種隱喻,就是施政的時候,多多想到百姓,百姓是大明的腳。
“大明幸有先生。”朱翊鈞高度肯定了張居正的政令,張居正能當明攝宗,是靠實力,靠的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本事,他有決心、有手段、有能力、有信心讓百姓過上踏實日子。
“臣舉薦新鄭公高拱入朝來,主抓殺貪腐之風之事。”張居正再俯首說道“不殺貪墨之風,臣誠恐政令難行。”
終于走到了吏治的除賄政之弊這一步,考成法是破姑息的重要工具,那么破賄政就需要吏治的進一步清明。
大明官僚機器極為精密,這一個機器生銹了,就得替換掉零件來,才能繼續穩定運轉,無能之輩會在考成法下顯出原形,而考成法之后的殺貪腐之風,這個工作,高拱是非常合適的。
此言一出,人人變色,張居正要蠲免小民的積欠,大家都認可,畢竟是個仁政,要繼續追欠大戶,大家也都是無法反對,畢竟朝中的政治正確現在是憐恤小民。
但是你讓高拱回京,那大家都要反對了
高拱反腐的力度之大,力度之強硬,朝臣們是很認可的但是回京就免了,你張居正是有本事能壓得住高拱,不計前嫌的美名,你張居正拿了,代價卻由廷臣承受。
“陛下,臣不贊同,新鄭公年老體衰多病,如此來回奔波恐有不祥。”葛守禮首先站出來反對,高拱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再這么折騰幾輪,怕是在回京的路上,人就沒了。
兵部尚書譚綸也立刻出班俯首說道“陛下,新鄭公多病,吏治重任,所托非人,萬一不測,不能將祀事于一時者,怎能寄萬乘于有事”
譚綸這話是萬歷元年,因為他咳嗽被彈劾時候,言官所言,說他不能勝任工作,現在譚綸握著回旋鏢就打回去了。
晉黨就是新鄭黨,當年用朝日壇咳嗽彈劾譚綸的就是高拱門徒,譚綸這個人生性的確豁達,但是那段時間彈劾他,并且讓他讓位給王崇古的攻訐,譚綸可都記著呢。
王國光出列俯首說道“臣以為大司馬所言極是,臣附議。”
晉黨叛徒王國光更不樂意高拱回京了,否則他這個叛徒要如何自處呢
在朝廷都察院總憲、大司馬、大司徒表示反對,也是晉黨黨魁、浙黨黨魁明確表態反對。
萬士和出列俯首說道“臣亦不認同此法,新鄭公回京,臣要讓賢于他了。”
讓賢這種事,自古以來就很少,萬士和現在可是身居高位,他才不會把位置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