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一年后,老道士就擺出了一副天威不可測的架勢,垂拱治世了。
這其實很影響張居正這個首輔的威權,輔臣的特權廷臣也擁有了,今日,王崇古這本奏疏等同于繞開了內閣。
張居正之所以要這樣做,就要說到張居正和高拱的路線之爭。
大明皇帝喜歡擺爛,高拱的路線是既然喜歡擺爛就一直擺爛下去,不要管事了,司禮監裁撤之后,所有的奏疏都由內閣處置;張居正的路線是教育皇帝不要擺爛。
朱翊鈞是高度贊同張居正路線,因為高拱的路線,跟后世的君主立憲制有著一些奇妙的相似之處,但是大明自有國情,大明的法統是由朱元璋建立的家天下的法統,所有的制度設計都是緊密的圍繞著皇帝設計。
高拱要革罷司禮監,要架空皇帝,要內閣大權獨攬,高拱這條路,在大明的環境下,最后的終點,根本走不到君主立憲制,而是走向謀朝篡位。
“大司寇,這本奏疏,不就是今年各地的兇案嗎為何讓大司寇如此驚慌”朱翊鈞開口問道。
王崇古的奏疏里,一共陳列了今年過年到現在地方奏聞朝廷的三十多起惡性案件,這里面多數都是劫掠案件。
有的是山匪響馬作亂,比如山東兗州府行商財貨被搶了,所有扈從的鏢局鏢師、家奴、車夫,全都被殺死;有的是游墜小民作案,比如南京城綢緞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幾個游墜小民破門而入,劫掠一空,掌柜賬房被殺;有的是則是教徒行兇,比如無為老母教眾聚嘯劫掠漕船,鑿破沉船,四散而去等等。
王崇古再俯首說道“陛下,去年到九月不過十多起,今年增加到了三十多起,這些案子有幾個顯著的蹊蹺之處。”
“第一個蹊蹺之處,就是很難稽查,案件發生突然迅速,而且時間很短,手段殘暴兇狠,殺人不眨眼,性質極其惡劣,這就造成了偵破極其困難。”
“第二個蹊蹺之處,則是受害者并無大戶,搶綢緞莊、搶行商、搶漕船、搶小民,唯獨不搶大戶,臣初以為千頃以上大戶,皆有護院,且大戶人家可以禮送其離開,臣初以為如此,后仔細分辨之后,發現此事蹊蹺無比。”速贏
“第三個蹊蹺之處,則是即便是偵破抓獲,作案之人也是互相不認識,只是作案之時相聚,甚至連同行者為何人,都不清楚,這就是有人在刻意制造事端。”
王崇古想了想說道“臣以南衙破獲的這一起玉石行搶劫案為例,作案者六人,皆為游墜,平素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以偷盜、隨搶為生,在七月十七日,五人帶面具,出現在秦淮河畔,徑入多福玉器閣,殺人越貨后,揚長而去。”
“這六人在多福玉器閣盤亙一刻鐘,這也是五城兵馬司校尉趕到的時間,案犯裝滿了玉器,逃入清涼山,剛到與銷贓之人約好的地方,這六人就再次被人搶劫,所獲贓物無影無蹤。”
“五城兵馬司趕到抓獲此六人,賊人已經逍遙而去,詢問其同黨指使,皆不知,皆言一名叫共工的男子,以高薪聘請而已。”
“至于這個共工何許人也他們卻是分毫不知。”
聽到這里朱翊鈞終于聽明白了,再次翻閱奏疏確定自己沒有理解錯。
王崇古站在權豪的立場上,提醒小皇帝,這些惡性事件,數量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在增加,這些案件并不簡單,也不是偶然的,是有人在里面故意指使,指使之人讓游墜小民犯下大錯,卻連報酬都不想給,直接黑吃黑了,而且這種指使,還有擴散的范圍。
量變會引發質變。
對于這些權豪縉紳而言,他們的成本就是派一些個傭奴出去四處招搖撞騙,因為大明有太多太多困于生計的游墜之民了,窮民苦力平日里都是乞討或者為虎作倀,給盜寇撐梯過梁,對于這些指使者們而言,這些游墜之民,根本不是同伙,是耗材。
即便是耗材們被消耗了,被朝廷所緝捕了,對于指使者而言,也無所謂,因為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共工連名字都是假的。
“無膽鼠輩,若是不服就直接謀反,何故如此向下苛責,這是在對朕耀武揚威嗎”朱翊鈞吐了口濁氣說道,面色凝重的說道。
造反的膽子是沒有的,但是鼓噪一些窮民苦力謀財害命的膽量是有的,而且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