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可不是空手來的,給先生一件好東西。”朱翊鈞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檀木盒子,打開后,摸出了一只鋼筆,采用了鋼筆尖的硬筆,這鋼筆尖采用的是金銅銀合金,金銀銅為2:1:1,純金的太軟不適合做筆尖,五成純度的黃金作為合金最為合用,筆尖則是一顆小銅珠。
這東西,書寫比鉛筆方便,而且墨跡更加清晰、耐久。
張居正接過了鋼筆,稍微試了試,立刻就察覺到此物確實好用,書寫極為流暢,字跡更加清晰。
“這白銅珠是朕現在能找的最好材質了,但仍要定期更換。”朱翊鈞講解著使用鋼筆的注意事項,這玩意兒現在的制作極為粗糙,力氣稍微大點就戳破紙張,稍微小點就不下墨水,而且這個墨水,用前還需要輕輕搖動幾下。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再次俯首謝恩,每次陛下有了什么好東西,會第一時間想著送到全楚會館,給他這先生使用。
人心都是肉長的,張居正甚至升起了一股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大明皇帝不會在他死后,對他進行清算,按照一般的經驗,張居正死后,他這樣的權臣不被挖墳掘墓,就是極好的下場了。
當然,陛下從來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朱翊鈞在張居正的府上是非常輕松的,吃飽喝足后,他往太師椅上一躺,把腿托拉起,懶懶散散的靠在了上面,一副混不吝的模樣,這是失儀。
張居正原來想勸諫兩下,可他左右看了看,這里又不是朝堂,在私宅里,這種時候,就沒必要講究那么多的繁文縟節了,他正襟危坐,并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先生,朕有惑。”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著說道。
張居正腦子嗡了一下,陛下這一句,這兩年聽得少了,這猛地聽到,讓張居正萬分警惕,他略顯疑惑的問道“陛下,是今天接見外官略有疑惑嗎”
“是,也不是。”朱翊鈞點頭又搖頭,肯定又否定,主打的就是一個如是,似是而非。
“先生為何一直不肯將矛盾說、公私論、勞動圖說、財富說更進一步,或者更加明確的說,先生為何堅持,不可能將君父、君國、君師區分呢私下論政,暢所欲言。”朱翊鈞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問的事兒,張居正對這條底線堅持到了幾近執著,朱翊鈞每次談到一是一,二是二,將君父、君國、君師區分開來的時候,張居正都避而不談。
現在張居正已經真切的歸政了,已經把所有權力交還給了皇帝,已經沒有實力再次擅權,那么這個問題,就是可以討論的了,否否則朱翊鈞打破沙鍋問到底,就像是在問,先生你為何還不造反呢
張居正面色嚴肅,他思索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臣知陛下所言,臣以為這件事,不分開的好,分開了,反而不好。”
“先生的意思是,分開是錯的,混為一談才是對的”朱翊鈞兩手一攤,他不太贊同張居正的想法。
在朱翊鈞看來,這樣賦予了君王太多的使命,這就是一層層的枷鎖,將皇帝裝進了一個名叫禮法的籠子里,國家的存續完全和皇帝的個人德行掛鉤,這樣一來,皇帝成為了裝在套子里的人。
而國家的興亡只跟皇帝有關系,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可以將君王塑造的無限高,而后安心理得的當個蛀蟲,掏空國朝根基。
朱翊鈞之所以一直堅持把君父、君國、君師分開,就是想要否定君王無限責任制。
在實踐中,大明君王并不擁有無限的權力,甚至多數時候,都是束手束腳,但是在承擔責任上,亡國的責任都歸咎于皇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