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輔先生,戚帥也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先生不也總說,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戚帥親見東南倭亂生靈涂炭,但愿海波平,是戚帥的夙愿,大家都是為了大明,不必動怒,不必大動肝火。”
“都消消氣消消氣,喝口茶。”
馮保揮了揮手,示意小黃門趕緊給兩位添了點茶,喝完茶再說,小黃門還專門從爐子上提來剛燒開的水,生氣等茶溫熱,喝完再吵。
萬士和一直以來都是左右逢源的人,這次一看吵出了火氣來,立刻發揮了自己本來的作用,而且效果極好,把大家都往一個方向上拉,很多時候,吵架都是這樣,話趕著話,把話說盡說死,事后后悔,又因為顧忌顏面,最終漸行漸遠。
朱翊鈞始終認為,朝堂上得有個這么圓滑的人。
“陛下,臣覺得元輔先生和戚帥說的都有些道理,這就是兩難啊,海稅本來就這么低了,遮奢戶們還不肯交,強摁著他們的頭交,他們就挾民自重,臣實在是計窮,難,兩難啊。”萬士和看兩個人不說話,立刻把裁判拉了過來。
陛下別在月臺上眼巴巴的看熱鬧了,發揮點作用
朱翊鈞笑著說道“無礙,先生和戚帥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一個塌上的夫妻還有吵架的時候呢,不是什么大事,文華殿議政,議政議政,自然有異見,吵兩句而已。”
“啊”萬士和一愣,張居正和戚繼光也會吵架的嗎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隆慶二年。”
所有人立刻明白了。
朱翊鈞還真的好奇過,戚繼光和張居正從嘉靖三十二年起,到現在有沒有紅過臉,他好奇就直接問過戚繼光,戚繼光照實說了。
隆慶二年,挾福建平倭大勝的戚繼光準備再次南下前往廣州,一舉平定倭患,肅清流毒,收到了朝廷的詔令,要求戚繼光帶著客兵北上,戚繼光只能奉命,到京城之后,戚繼光在全楚會館,和張居正吵了一架。
戚繼光認為自己應該繼續南下平倭,戰機稍縱即逝,當時他是乘勝追擊之勢,倭寇惶惶不安,可是張居正仍然把戚繼光給調到了北方,當時調動的原因,自然是隆慶元年,土蠻汗入寇京畿。
張居正在做某些抉擇的時候,他首先保全的是朝廷,這是他的選擇,韃靼左右兩翼,真的合兵進攻京畿,圍困京師,天下震動不已,在朝廷和兩廣倭患之間,張居正保全了朝廷。
這一次,和當初的爭吵是一樣的,為了稅賦,張居正因為代價可以容忍到接受一場等同東南倭患的戰爭,戚繼光再次明確反對。
張居正和戚繼光誰錯了都沒錯,張居正是元輔太傅,他要保證大明朝廷存續運轉,戚繼光也沒錯,他是大將軍,他的使命是讓戰爭發生在國門之外,讓大明百姓安居樂業。
“兩難啊。”朱翊鈞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瞇的說道“朕倒是有個好辦法咧,兩難自解。”
張居正、呂調陽、王崇古、萬士和等等所有廷臣都是面面相覷,怪不得陛下看左膀右臂吵架,一點都不慌張,甚至一副看戲的模樣,原來是早就有了主意,文華殿的廷臣對面前的皇帝非常了解了,只要陛下說有個辦法,那必然有人倒霉,而且是倒大霉
朱翊鈞看了一圈,也沒賣關子,開口說道“其實先生和戚帥爭論的焦點,就是降低戰爭爆發的風險,從矛盾說出發,我們要將矛盾轉移,從朝廷和遮奢戶的單一對立矛盾,變成朝廷和遮奢戶、遮奢戶和遮奢戶之間的復雜矛盾,簡單來說,把水攪混。”
“怎么攪呢稽稅院催繳稅票,未限期內補交海稅、其物貨船車并入官,于內貨物以十分為率,三分抽分付告人充賞,諸公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