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凌云翼不認為會有什么惡劣的影響,頂多挨罵,挨罵又不掉肉。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張居正思索了片刻,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作為太傅,他要引導陛下行正道,他要說的是中庸之道。
“先生,今日凌部堂回京,就不講筵了,改日再講,改日再講。”朱翊鈞連連擺手,打斷了張居正的施法,示意張居正不要上課了,凌云翼回京來,是一件喜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吃飯,為凌云翼接風洗塵。
食不語,寢不言,一頓很普通的家宴,算不上太豐盛,疏食菜羹齊全,簡單的四菜一湯,三個人用膳,剛剛好。
在用過了午膳之后,朱翊鈞和凌云翼聊起了山東地面的局勢。
“自從兗州孔府倒了之后,山東地面百姓們,終于能喘口氣了。”
“山東百姓苦孔府久矣,若只是孔府也就罷了,還有孔府的走狗,真的是貽害無窮,百姓聞兗州孔府族誅之事,無不歡欣鼓舞,那一日,山東地面,鞭炮齊鳴。”
“兗州孔府和七十二家走狗的倒臺,連山東的響馬都少了許多,朝廷的政令在山東終于可以推廣下去了,去年一年,清丈還田超過了兩萬余頃,勸響馬下山,超過了十七萬余人。”凌云翼回京述職,自然要講一下自己在倒了孔府之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一共就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清丈還田,第二件事就是清理山東地面流匪響馬。
這兩件事兒一點都不簡單,按照凌云翼的說法,這兩件事,至少要做五年的時間,才能基本結束,而且遇到了許許多多的困難,這兩個主要矛盾,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以勸響馬下山為例,這些響馬之中,可有不少都是手上沾了血的江湖大盜,他們裹挾著部分百姓,處置起來,朝廷前往勸說的吏員,被這些江湖大盜所殺,凌云翼只能選擇清剿,如何區分就成了一個大問題,而清剿之后,其他的營寨聽聞朝廷清剿,更加惶惶不可終日,更加抗拒朝廷勸解,這就會陷入一個惡性的循環之中。
“政令大抵就是如此,說起來簡單,清丈還田、勸響馬下山,可是實踐起來,困難重重,有的時候,要在一團亂麻里找線頭,抽絲剝繭的去解決;有的時候,需要快刀斬亂麻,永絕后患,這一急一徐,一張一弛之間,得有大智慧,才能處置有度,進退有據。”朱翊鈞對凌云翼在山東的工作做出了高度的肯定,這兩件事,都是頭疼的事兒。
“陛下謬贊,臣略有薄才,得幸有展布之地。”凌云翼則非常謙虛,他的確有才華,但是這些才華能用出來才是,不是張居正和陛下庇佑,就兗州孔府這么一件事,就夠凌云翼倒大霉了。
“凌部堂和先生敘舊,朕就不多叨擾了。”朱翊鈞站起身來,選擇了離開,再待下去,耽誤凌云翼和張居正說話了。
“臣等恭送陛下。”張居正和凌云翼送別君上。
“先生,陛下一直是這么隨性的人嗎”凌云翼對皇帝陛下的評價非常有趣,他用了隨性二字,大明朝除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去徐達家里吃飯之外,哪還有皇帝到臣子家的例子
沒有了。
而且凌云翼非常懷疑,太祖高皇帝到徐達家里蹭飯,次數很少,到了后來,基本就不去了,因為君臣有別。
張居正卻罕見的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陛下,其實很累。”
又怕孩子苦,又怕孩子不成器,大約就是張居正的心態,他是看著朱翊鈞長大的,自從王景龍刺王殺駕后,陛下活的真的很累很累,是完全作為一個政治生物活著,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大明再興。
陛下把自己和大明活為了一體,君國一體,陛下如此活著,又如何讓張居正去區分君父、君國、君師呢
幸好,隨著大明國事振奮,陛下終于越來越像一個人了,這大約是張居正回朝之后,最欣慰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