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輔太傅張居正說擊沉它在大明觸手可及的地方,陛下就是大明唯一的一片天,是至高無上的意志陛下說不到港,就不能讓大帆船到港。
陛下的意志高于一切。
在一個一切圍繞著皇帝二字展開制度設計的封建帝制國家里,一個威權皇帝掌握了暴力后,就擁有至高的權力。
暴力就是火藥、鋼鐵、銀幣、禮法和人心,在不同的人眼里,這幾樣的權重各不相同,在朱翊鈞眼里,這幾樣的權重完全一致,都非常重要。
朱翊鈞對船舶票證的生意仍然有極強的操盤能力,他甚至可以超發期貨船舶票證,徹底把水攪混。
沒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在全楚會館閉門會議討論關于船舶票證交易行設立時,朱翊鈞認為可以把一艘價值五萬銀的三桅夾板艦,拆成一萬份,也就是開海的紅利,可以讓大多數百姓也跟著分一杯羹,五兩一張的船舶票證,大明百姓稍有余財的百姓,都可以從中喝一點湯。
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但最終被張居正勸說,還是一千份,因為這涉及到了落地的難題,大明沒有足夠的人力去管理規模如此龐大的票證,同樣,五兩銀子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家數年的積累,一旦這條船翻了,意味著數年辛苦付諸東流。
在任何時候、任何年代,百姓們的抗風險能力,幾乎為零,他們經受不起任何的風險,哪怕是秋天的時候稍微懶惰了一些,沒有對田畝進行深耕,沒有把蝗蟲卵翻到地表,讓嚴寒凍死蝗蟲卵,次年就有可能歉收。
大明的開海尚在探索的路上,甚至連萬里海塘的門戶,馬六甲海峽都在紅毛番的手里牢牢掌控,這同樣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任何年代,百姓都吃不到發展的紅利,探索完成的時候,就是開海紅利幾近耗盡之時,優質資產完全被遮奢戶們所掌握,一如大明的良田都在縉紳手中一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明皇帝、大明朝廷不是天庭,即便是君父、君國、君師一體,也不能將皇帝的圣恩,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保證社會基本秩序,保證政權的存續、保證暴力的正確使用、保證百姓的基本生命財產安全、能夠保證相對公平,這個現實,才是朝廷實踐的準則。
大同世界,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愛幼,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是理想國,是形而上的追求。
萬歷七年六月初四,泰西大帆船如期到港的消息,傳到了京堂,新的船長已經坐上了水翼帆船,正在進京的路上。
朱翊鈞一如既往的來到了文華殿,御門聽政,潞王朱翊镠打著長長的哈欠,跟著陛下來到了文華殿,朱翊镠越來越不喜歡御門聽政,由衷的厭惡。
即便是攝于皇兄的威嚴,他不得不來,也不能過多的表現,但他已經頗為厭倦。
開不完的會、做不完的事兒、永遠分配不均的利益、永無止境的忙碌,皇兄能堅持到現在,朱翊镠只能佩服老哥猛人也
在朱翊镠看來,皇兄的生活,枯燥、無聊、乏味,并不精彩紛呈,朱翊鈞對弟弟的這個看法,也是表示了贊同。
每天北大營操閱軍馬,就是朱翊鈞最快樂的時候,每到這個時候,他能感受到自由的風,在身邊呼嘯而過。
在大明皇帝朱翊鈞看來,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有無數條鎖鏈,牢牢的將帝皇綁在了上面,這些鎖鏈是禮法、是根本看不清楚的利益糾葛、是大明百姓們的期許、是歷史賦予他的使命等等,是枷鎖,也是權力。
朱翊鈞十分不喜歡皇宮,在王崇古鼎建修好了皇宮的中軸線之后,朱翊鈞也就在乾清宮住過一日,這不是朱翊鈞不信任王崇古的鼎建,是他不喜歡這種約束。
皇宮高墻,是一個牢籠。